然而,再細看,又覺得她身上什麼都沒有了。
繁德兒很想一拳打爆他的頭。
「最好你的潔癖能救你一條命!」
「我不是什麼清高的好人,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謝你的。」他不欠別人恩情的,錢債好還,情債難了。
「誰要索取你的感謝了?」她盤腿坐下。
「那為什麼救我?」
這女孩沒有一點身為女子的自知嗎?那坐相能看嗎?
「因為你給了我自由。我救你一條命,一來一往,結束後,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說起來是誤打誤撞,原來打算往北去的她因為對這塊大地過于陌生,走著走著,迷了路也不知道,這才陰錯陽差的救了他。
「就因為這樣?」
「你覺不覺得……身為病人你的話實在太多了。」她拿起一根柴棒開始撥弄火堆。
嫌他饒舌?
那一臉嫌棄,要是平常他早怒沖沖掉頭走人了。
好吧……現在的他就算心里竄火,也得就當、就當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她這一回好了,誰叫自己一條命,真是她救的。
反正,他清醒的這半天,想掐死她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不計較多一樁,少一樁。
第2章(2)
「那是什麼?」覷著她從炭火下挖出來又焦又黑的東西,奇怪的是那東西透著股食物的香味。
「紅薯。」她不怕燙的剝掉焦黑的外皮,露出松軟散發香氣的薯肉。
「這玩意能吃?」不只沒看過、沒听過,那模樣,焦黑一塊,真的能入口嗎?吃了會得病吧?
「不吃就算了,少個人跟我分食,真好。」繁德兒不怕燙的咬了一大口,她可是餓壞了。
一路奔波,又到處去找藥品,為了他的燒、他的傷忙了大半夜,肚皮都餓得凹進去了。
香滑的薯肉一入口,順著喉嚨進了肚子,那一整個滿足,實在無法言喻。
人是鐵,飯是鋼,說得一點都沒錯。
越紫非見狀,伸手拿起了從來沒吃過的平民食物。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不會蠢到讓自己餓肚子,放著眼前的食物不吃。
慢慢的掰開那些焦黑,香氣算可以,嘗試的輕喝了一口,畢竟,他也很久沒有吃東西了,除了剛剛那碗「毒藥」。
食物一進入口中,他雙眼發亮,發現這玩意意外的好吃,也不跟她客氣了,把幾個紅薯分著吃光了。
「這些東西哪來的?」他身上、喝進肚子的藥,包括這吃食。他隨口問了問。
但是問完之後,他就後悔得想去撞牆。
「偷來的。」
「我身上的傷藥也是?」
「我運氣好,遇上路過的游方郎中給的。」臉不紅氣不喘的。
「我看也是你用第三只手模來的吧?」分明是偷,還講得好正氣凜然,眼底沒一絲心虛愧疚,這女孩的出身讓他越來越好奇了。
是非觀念,在她身上似乎不存在。
「不然,你看我這樣子,像身上揣著銀子的有錢人嗎?」一副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不知下一頓在哪的人,想進人家店門,不被掃地出門算客氣的了。
說得也是……但?
「你給我抓的藥,到底是什麼配方?」他的心咯 了下。
「總之,我可是照著大夫的配方抓的藥,毒不死人就是了……」她吞吐了下,不就傷藥和退燒嘛。
雖然說中藥她不內行,那些藥櫃上的字可是認得的。
要是在二十一世紀,他身上這些毛病,一定很快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和復原,這個時空,她已經盡力了好不好。
「反正,藥是三分毒。不用凡事都要計較得那麼清楚認真,你就算知道了又怎樣?」
「你竟敢喂我吃來路不明的東西?」青筋在他鬢邊亂跳,他臉色灰白,氣息陰寒,像萬古堅冰。
「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別脾氣那麼大,這樣動來動去,要是傷口又撕裂了,吃苦喊痛不關我的事啊。」
「要是別人給你不清不楚的東西,我就不相信你咽得下去!」
「為什麼咽不下去?要命,想活下去的時候,就算亞馬遜的綠森蚺、食人魚,阿富汗的蝙蝠,只要能下肚的,為什麼不吃?」
她托著腮,想起長年在阿富汗潛伏,對付塔利班恐怖組織,敘利亞山區解救人質的過去。
「阿富汗?綠森蚺?」還有那亞什麼遜的,他對她感到警覺,開始流露出叫人不敢輕慢的氣勢。
「那是我偏遠家鄉的地名,至于綠森蚺,不就蟒蛇嘛,蛇肉大家都吃的不是嗎?」听起來像隨手倒出來的豆子,但那種生死攸關的節骨眼,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越紫非挑起劍眉,臉上的表情雖然還表現得很自然,但他很敏感的覺得她話語中藏著不對勁。
是避重就輕的撒謊嗎?
他也不是不能允許,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秘密。
越紫非也不問了。
火堆給這三面皆空的民居帶來一絲暖意,听著柴火劈哩啪啦的作響,和著慢慢安靜下來的雪聲,他又開口了。
他第一次覺得此生,他的話沒有這麼不值錢過。
「這是哪里?」
「仙女郡城內的貧民區。」很不淑女的打了個大哈欠,也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在一個金玉瓖成的少年眼中有什麼不好,接著她起身走進另外一問耳房,來回幾次,抱了好幾堆麥稈子,弄成一個窩的形狀,看似準備就寢了。
「你沒有合法通關文牒,官兵怎麼肯放你進城?」
「跟著乞丐走,多得是門路、狗洞可以鑽。」他嚇唬人的眼神,孤高微揚的下巴,透著幾分陰泠的笑容,對她,好像已經不怎麼起得了作用了。
越紫非嗆到了,搖去腦子里自己怎麼被弄進城的慘狀。
慢著!
「到仙女城起碼有五十里的路,而且這種漫天飛雪的天氣……」
白雪茫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背著身材比她大許多的另一個孩子在雪地里走了五十多里路。
他的臉籠罩一股奇異神色,閉上眼,深深吐吶。
無法想象。
心,重重被憾動了。
「睡吧、睡吧,沒事的話睡覺最好,睡飽飽,你的身體比較容易好。」麥稈子扎人得很,不過絕對比奴人監牢里的待遇好多了。
「我睡的這個木板是什麼?」他問了最不相干的。
「我拆了門板。」她說得理所當然。
「你赤手空拳?」
她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他所能想象的。
「哦,這個喔,我拿了你靴子里的小刀。」
難怪她方才在削紅薯的時候,那把匕首看起來好生眼熟。
「過來一起睡吧。」
她評估。
要計較什麼男女大防嗎?他是半大不小的毛孩子,她自己呢,現在是個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有看頭的豆芽菜,真要防,也得等以後以她長得標致可人再說。
「別讓我動手去拖你。」
「知道了、知道了。」
小小的一片門板能有多大,兩人背對背,這種天氣,的確比一個人睡要暖和多了,夜幕沉沉,她把自己縮成一小團,盡量不要去踫觸到他,也許是太累了,她很快就睡著了,均勻的呼吸,柔軟的身軀,不自覺的,他和她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時間緩緩流逝,雪打在外面的梧桐樹上,聲音清脆,有風穿過荒蕪的小院子,帶著潮濕和泥土的味道吹了進來。
越紫非的眼,清醒的看著屋梁,伸手把蓋著的破掛子移到繁德兒小小的身軀上。
屋外,冷月浸染,朦朧如銀。
這里沒有漏夜的更鼓。
但是外面稍有動靜,繁德兒立刻驚醒。
她閉上眼楮,傾耳听著,來人的腳步很輕,落地沉穩,一听顯然都是高手。
一個、兩個、三個……二十八個。
她只听出二十八個人的腳步聲。
緩緩睜開秀麗的眼,手握住小腿上的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