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吐了下舌頭,好在他沒發現。
「你等等。」他以利落的速度爬上樹干粗大的木麻黃,他的身手非凡,輕松地把那只縮成一小團、不知道在堅持什麼的貓拎在手上,一躍而下,接著穿過馬路,把小貓交給打著雨傘望穿秋水的老婆婆。
頭發斑白的老人家一臉喜悅的神情,不知道向他說了什麼,他揮揮手,又穿過馬路,伸手將她攔腰抱起來。
「你做什麼,我們要去哪里?我這麼濕,而且還在執勤,我要回警局。」她渾身僵硬,又怕掉下去,只能攀住他的肩,內心卻羞愧得要命,他真是看盡她所有的狼狽模樣了。
「你住這附近嗎?」不計較自己在這種惡劣天氣里忙和了很久,功勞還被他領了;不去想自己一身狼狽,卻惦記著還要回工作崗位……望著她像太妃糖一樣的眼瞳,他的心跳忽然快了兩拍。
「我在派出所有換洗的衣物。」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就去我那里。」
「可是,我的巡邏車……」
「我等一下回來拿,這種車不會有人偷的,而且又這種天氣。」會偷警用車的小偷一定是瞎了眼,跟自己過不去。
他健步如飛,手里抱了個人也絲毫不影響走路的速度,她看得出來他都抄快捷方式走,譬如穿過人家的院子,後面居然是一道牆,她以為沒有路的時候,又拐進一條小巷,巷子再左彎右拐,看見了盡頭,盡頭是一大片白色的貝殼砂沙灘。
看著眼前的房子,她輕呼。「這是薄家女乃女乃的民宿。」
她知道這里,她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小時候幾乎把這間薄女乃女乃的民宿當游樂園。
他挑眉。
「怎麼說這里也是我的轄區。」
「她是我姨婆。」
這就說得通了,原來在小島北部初遇的人為什麼會在這里,答案很清楚了。
她記憶所及,兩層的樓房,倒ㄇ字型的建築,罕見的用澎湖咕咾石砌成長長的圍牆,走進墨綠色的鏤花鐵門就能看見一道回廊,回廊左右延伸連接到後院,一個完全開放的空間,左鄰右舍誰想進來,只要探個頭,喊一聲就可以自己去摘菜,還是閑聊都可以。
不過,事隔多年,她北上求學讀書又進了警界,一線三星的菜鳥當然要力求表現,回到家鄉任職也不過幾個月,今天要不是他帶她過來,她還沒有想起這里。
她承認,自己還沒有走透透。
兩人靠得更近,他們在風雨交加中站在老屋的門前時,那片形同鬼屋的景象卻教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當然,還是看得出來它的完整性,但是這光景,他當初看見時心情應該比她更不好吧。
然而現在不是研究建築物像廢墟還是鬼屋的恰當時機,關飛天毫不遲疑地穿過攀滿藤蔓的腐朽鐵門,走了進去。
茶壺的氣笛在叫。
洗過澡的白雪白用一條潔白如棉花的大毛巾擦著半干的頭發,身上穿的是他給的寬大T恤。
她努力不去想他從行李箱里掏出這件衣服那不變的神色,努力不去想這棉是誰的,努力忽視自己身下什麼都沒有,幸好衣服長度直到膝蓋,該遮的地方都能遮得到,不會有尷尬和不自在的事情發生。
她拉起領口,聞到衣服上面有水晶肥皂的干淨味道,舒服泡過澡的腰已好了大半,感覺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一樣。
听到聲響,她回過神來,趕緊走到流理台關掉瓦斯爐的開關,然後雙手迭在瓦斯爐邊緣不動了。
樓下佔地五十坪的屋子,都是用木頭打造的。
她一進來就被趕進了二樓的浴室,貼著馬賽克磁磚的浴間很大,出乎意料的干淨,直到洗過澡,清理好了自己,下了樓,一只蟑螂就當著她的腳邊咻地爬過去,她才回到現實。
畢竟這是一幢很久沒有人住的老房子了。
一樓的隔間並沒有太大改變,連瓦斯櫥櫃也還在,看得出來新任屋主住進來的這幾天基本上是有收拾過房子的,只是房子太老舊,灰塵、蜘蛛網、壁癌,斑駁的痕跡到處都看得見。
「我剛回來幾天,還撥不出時間整理房子。」沐浴餅後的關飛天站在樓梯口看了白雪白好一會兒,決定出聲。
她生得一張小臉,濕潤俏麗的短發服貼的棲息在她的頸子,五官清妍,睫毛縴長,肌膚是很誘人的小麥色澤,配上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放在同性中間未必教人驚艷,卻非常耐看。
包教他眼瞳緊縮的是,原本穿在她身上寬大得跟布袋沒兩樣的棉衫,因她靠著流理台而勾勒出曼妙的輪廓,她有副好身材。
「你回來了……也洗過澡了?」
拿完衣服給她以後,他又冒雨去牽她的警用重機。
「只是牽一台車。」
「其實你真的可以不用冒著大雨跑一趟,這樣很容易生病的。」她不免歉疚。
「我的身體很健康。」瞅了她一眼。有人關心的感覺很好,有多久沒有人這樣發自真心的關心過他了?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他在外面流浪太久,有很多感覺都遲鈍了。
其實不是遲鈍,而是他無法擁有,干脆就放任那種感覺消失,這樣就不會有期待、有失落,才能無所畏懼的活下去。
他走動的姿勢勾住白雪白的目光,果著半身的他,身上有著跟她同樣的香氣,顯然是隨便擦過就算的頭發到處亂翹,腰下一件緊身牛仔褲,那雙腿擺動的姿態像優雅漫步的豹,她看得心火亂竄,瞠目結舌。
這就是男人的肌肉嗎?
她不是沒看過男人光著膀子、赤果半身,派出所里的同仁多是男性,一旦下了勤務,窩在茶水間里就會原形畢露,穿短褲的、一件汗衫走天下的,完全沒有人把她們這些女同事當女人,那麼多白斬雞、填鴨雞、肉雞里面,就是沒有像他這種身材健美到會教人垂涎三尺的。
修長結實的手臂,緊繃漂亮的肩膀,線條凌厲的脖頸,堅毅的眼,看到後來,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啊……反正屋子跑不掉,可以慢慢弄。」咦,她在說什麼?
「的確,我的時間很多。」關飛天命令自己不要再往她身上投注過多奇異的眼光,她的身上處處是陷阱,不看以策安全,他扭頭轉向在冒水氣而且被刷得亮晶晶的茶壺。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燒了水。」
水壺沒有髒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她狠狠刷過,才放上瓦斯爐。
這樣的雨天要是能有杯熱茶喝,會讓人舒服很多。
他也在大風雨中泡了一段時間,這是她能報答他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也正想喝杯茶,茶葉罐在左邊的櫃子上,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照他指點打開櫥櫃,里面果然放著一罐茶葉罐,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只有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很清晰的呈現著。
第2章(2)
她另外找到兩個僅有的玻璃杯,倒入適量的茶葉,沖入開水,茶葉在水中舒展開,淡淡的茶香飄了出來。
沒有茶盤,她直接端給坐在木頭椅子上的他。「有點燙。」
「嗯,謝謝。」他輕微的頷首。
「茶包不是比較方便?」她也端了一杯。
「我喝不來。」
白雪白發現,他不是個愛長篇大論的人,有時會回答問題,可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得到答案,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後接過她的。「你一直拿著會燙手。」
另外,他也很細心。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她微笑地伸出手,「一年前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後謝謝你又幫了我的忙,你好,我叫白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