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鴉听著听著也覺得與有榮焉,趕緊掏出銀子打賞那些士兵。
遣走了那些人,好不容易還來一片寧靜。
「無瑾大人、無瑾大人?」哪有人一回來就往屋里躲的啊。
敲他房門喚人,屋里一片黝黑,什麼回應也沒有。
她推門進去,四處瞧瞧,他平常放漁具的竹簍和釣竿都不見了。
看來他真的很不喜歡皇宮……
她不明白,這些年他替皇帝老爺辦事不都好好的嗎?難道這個中還有什麼她下明白的曲折?
想起他方才進屋時殺氣騰騰的眼神和復雜的表情……她沒見過這樣的他。
現在都夜禁時間了,這人回來衣服也沒換就從後門出去了嗎?
所謂的夜禁,便是一更敲暮鐘,三更敲晨鐘,中間的時段,所有百姓不許在街上游蕩,違者要受笞刑。
實在放不下心,汝鴉跟了出去。
她沒什麼信心能找到他,但這附近就那麼一條溪流,先找就是了。
可說是附近,路途卻超乎她想像的遠,走著走著她腳下的繡花鞋沾了露水,濕了腳板,就連裙擺也無可避免的在腳踩處黏來黏去,萬分不便。
不過當她走近岸邊、拂開擋人的樹枝後,一輪月光還有坐在草叢里的他就那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她眼前,釣竿則被他隨意的放在一邊。
汝鴉沒敢向前。
這夜色太靜了,靜得連她的心跳都那麼清晰。
看著他孤獨的背影,她慢慢的移動到能看得見他側面的地方。
那清涼的眸子里沒有熱度、沒有感情……她開始後悔了,不應該跟著來的。
他其實是內心很冷漠的人吧?看似好相處,但卻從來不談自己、不談家人,也不談撫養他長大的道觀師父。他對不相干的人事物毫不關心,一個人可以不言不語的過上一整天。
汝鴉心里明白,他要是沒有她也能過得很好,但她卻不敢問自己,要是沒有了他會怎樣,能不能一個人過……
她知道每多明白他內心一分,她的心就好像多一分不再屬于自已。
但這樣是不對的。她不能因為人家施舍給她溫暖就無恥的對人家生出好感,這樣太卑鄙了。
「你怎麼來了?」晁無瑾听見草叢發出窸窣聲,一回頭,真的是她。
「家里很久沒魚吃了,我來盯牢你有沒有專心釣魚好加菜。」她胡亂的擦著紅眼眶,拼命眨眼,不想讓他發現自己莫名的傷感。
掀開遮住她半個人的樹枝,他拍拍草地示意她坐下,—邊說︰「我請你吃魚吧。但先決條件是你得陪著我,看看魚兒們肯不肯上鉤。」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你?」
「要不要來比賽看誰先釣到魚?」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在我老家,我可是模魚的高手。」
晁無瑾笑了,「你啊,根本是得寸進尺。」
他隨手削下一根樹枝,去掉樹葉,系上繩線,一枝釣竿就完成了。
「拿去吧,這是你的了。」
她接過來,笑彎了一雙眼。
不問他進宮去的時候遭遇到什麼,不問他一切他不想說的,她不聰明也不是解語花,只是連自己的事都無能為力了,朝堂的事又怎會是她一個小小女子能懂的?
她唯一能給的,只有盡可能的陪伴。
半晌過後,魚兒們依然都沒動靜。
汝鴉瞪得兩艱發酸,心里有點挫敗。看來釣魚也是門學問。
她瞅了眼晁無瑾清冷的面容,故作輕快的說︰「我來吹個小曲好了。」
他那副失神放空的模樣讓她心痛,覺得他隨時會消失,她得做點什麼來抓住他。
「你?」他留在遠方的視線慢慢挪了回來,看向她。
「少看不起人了,我好歹也有一兩項才藝可以見人。」她只要和他在一起,臉皮就仿佛經過千錘百鏈,連城牆也自嘆弗如。
「太難听的話,我可是隨時會喊停。」
「要說洗耳恭听。」
「我洗耳恭听。」他也太好商量了吧?
汝鴉摘了兩片樹葉用衣襟抹干淨,放在唇邊試了幾次音後,輕輕地吹起來。
葉笛聲靜靜的傳了出去。
樹葉算不上什麼好樂器,不過那悠悠的樂音仍舊勾住了晁無瑾游離的思緒,他專注的听完了整首小曲。
「是出自詩經的蒹葭啊。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涸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眼中有淡笑,溫熱的手拉過她一繒垂胸的長發。
她怔怔地望著他。
「鴉兒,你有心儀的人嗎?」這首曲子表現情懷難訴,人心如同兩岸,迂回曲折,苦苦相望,不知何時才能到達彼岸的心情。她有心上人了嗎?
「哪有,我可是剛剛拿到放妻書的人啊,哪敢隨便去玷污別人?我是因為這首曲子很優美,想你听了心情會比較好才吹的。這樣你心情有好一點了嗎?這可是我最拿手的絕活了。」她心跳了好大一下,連忙用力捏自己的大腿。
她沒有泄露任何不該有的情緒吧?他心情已經夠糟,她就別再添亂了。
「你從哪里看到我心情欠佳?」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到。」她總不能說因為她經常看著他,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就把他的一切烙在心底了吧?
當他微笑時,美麗的睫毛會蓋住眼眸,只讓人看見笑容,不會留意他的眼里流露了何等情緒;當他專注看書時,眉頭會微微的蹙著,又是何等的吸引人……他的一舉一動,他的喜怒哀樂,他什麼樣子是要發怒的前兆,什麼樣子又是心情愉快,她全都知道。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到啊?」那為什麼住在皇宮深處的那個女人卻完全看不到他的心情?她的眼里沒有他,心里更沒有。
沉浸在過往里的晁無瑾回過頭來,看見了汝鴉痴痴望著自己的目光,心里咯 了下。
下一瞬,汝鴉只覺得她眼臉上一熱,眼前便一片漆黑,是晁無瑾的手覆住了她的眼。
耳邊傳來他略顯狼狽的聲音,「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還有,也不要用這種眼光看人。」
她在黑暗中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到底用哪種眼光了?
他試探的慢慢把手收回去,但隨即又用復雜的目光瞪著她。
「不是叫你別看,你還看,存心的是嗎?」
她听見了他微微喘氣的聲音。
「對不起。」縮了縮肩膀,她想自己一定是著魔了,根本不能控制。
夜更深了,蟲鳥啁啾,磕睡蟲找上了汝鴉。
她不知不覺沉沉的閉上眼,睡了過去,接著,負荷不了重量的頭往晁無瑾靠了過去。
瞥見她就算睡著也還在猶豫自己能不能靠過來,身子左右搖晃著,他嘆了口氣,把她的頭扳過來偎著自己的肩。
這樣的地方也能睡,這家伙!
第二天,汝鴉糊里糊涂地從床上醒來,對昨夜自己是怎麼回到家、怎麼上床的一點概念也沒有。
不過昨晚他們真的吃到了魚,晁無瑾把有刺的部分都包了,給她留下魚肉。
「我要吃魚眼楮。」不知好歹的人竟敢提出要求。
他實在不怎麼甘願。「其他都可以給你,魚眼楮是我的。」
「我就是愛吃魚眼楮。」她嘟起嘴。
「那下回讓綠珠煎兩條魚。」
後來,他們家吃魚的時候,都有兩條魚來避免發生魚眼戰爭嗎?
答案是沒有。最後總是晁無瑾認命的割地賠款,讓出他喜歡的魚眼楮。
因為他發現比起那魚眼楮吃進自己肚子里,看著汝鴉吃更有意思。
第4章(2)
有錢當思無錢日,莫待無錢想有時,所以,就算溽暑出門不是什麼好主意,佣書寫完了,汝鴉還是要還回去。
罷從自己廂房出來的晁無瑾看她在收拾東西,一副要出門的打扮,隨口問︰「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