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隨意擱垂在大腿上,她掌心紅透,有些水泡甚至已經破掉,她卻只是在迷糊中輕聲申吟,然後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又沉沉睡去。
那是一雙做盡家事的手,談不上細致或美麗,卻讓已經準備走開的男人隱約想起一個跟她有得比的笨女人。
「島主?」
「算她走了狗運。」
撂下這話,男人如同鬼魅的消失了。
半晌︱
有幾塊柴火忽地從半空而降還恰恰掉在火堆里,一絲火星都沒激起,就像被人用手安穩的放了上去似的。
陶步荷鼻息安定的睡著,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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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水力衙門大門邊的小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走走走……走啦,越遠越好!」
一個女子被推擠了出來,高高的門檻害她跌了個踉蹌,摔了個結實。
這一摔不是普通的痛,可她咬住牙飛身又撲向前。「這位大哥,求求您……就讓我見一見大人,我不會耽誤大人辦公的。」
衙役的手不耐煩的猛揮,粗聲粗氣的趕人,「我家大人不想見你,叫你別來了你不听,再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請讓我進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大人說,拜托,拜托!」陶步荷不放棄,急急忙忙的把手貼在門板上,希望衙役大哥別那麼快關門。
這惹惱了衙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管你來幾次都沒有用!趁早死了心吧你!」
陶步荷趕緊從帕子里掏出一塊碎銀。「大哥,天熱您辛苦了,這點錢給您喝點涼水。」
「這……小泵娘,不是我不幫忙,咱家大人鐵了心,你就算塞再多銀子進來也沒用,听我勸,你那大哥的案子了不起也就坐上幾年牢,你一再冒犯我家大人沒好處的。」拿人錢財,語調口氣終究是軟和了些。
「我大哥是一個斯文人,他熬不過的……」
「這我也沒辦法,我仁至義盡,小丫頭回家去吧!」他當著陶步荷的面把小門關了起來。
這一關,關上陶步荷最後一絲希望。
踫了一鼻子灰的她瞪著門板,心里的不滿到了極點卻又無可奈何。
門板不可能回應她,倒是有人輕拉了下她的裙擺。
「姊。」小男孩有張清秀又不失稚氣的臉。
陶步荷蹲了下來,面對他。
「小雒,怎麼不跟如玉嫂子在家?」
「她只會罵我。」
「是你又不听話了吧?」
「大哥呢?」小小年紀也懂得見風轉舵的小孩連忙改變話題。
「大哥可能還要在衙門住幾天,暫時是回不了家了。」
「姊姊不是帶很多銀子來換大哥回家?」
「銀子有時候也不見得有用……你太小,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知道嗎?」
他顯然不知道,也有听沒有懂。
「你的臉,痛痛。」小雒想去模陶步荷的臉卻怕踫痛她,小小的手收了回來。
她的臉頰撞到石子路面挫傷,雙手也有擦傷。
「剛才不小心摔的。」
「姊姊是女生,丑丑。」
「丑就丑到底了,反正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天仙美女。」
「我要吃豆腐腦。」什麼美女啊還是大哥這種復雜的問題,對才九歲大的小雒來講,還不如一碗豆腐腦重要。
「就知道要吃!」起身拉住他柔軟的小手,兩人離開了水力衙門。
「要吃豆腐西施賣的豆腐腦。」
「你啊,人小表大!」
「我還要竹篾蚱蜢!」柿子挑軟的吃,這淺顯的道理小孩最是明白。
「你干脆一次把竹杠敲完好了。」
「姊,你明天還要來嗎?」其實只有阿姊當他是小孩,他不小,該曉得的事也都明白。
「當然!」
陶雒沒說他明兒個也要跟著來,畢竟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要救大哥怎麼可以少了他?
第二章
浩瀚的湖沒有邊際,碧水共天,滄溟空闊。
如飛的掛舟,優游在秋風徐徐的綠波上。
幣舟上就兩個人,梢公的年紀不大,身材精壯,頭戴斗笠遮去了面目。
至于據著船尾甲板上的另個男人,一腳高高蹺起,雙眼輕閉,一頭長發任它隨便披散,一襲袒胸露肩的紫袍,左臂上束著金光閃爍的一圈臂釧,隨心的打扮,不從俗,也不隨流,一般百姓看見就知道該遠遠避開的麻煩人物。
轉眼間掛舟去了一里多的水程,人聲漸乏,耳邊只有梢公用力劃動船槳的水波聲,還有偶爾躍出水面的魚跳聲,空山靜寂的,如同另外一個世界。
行進中的小舟忽地停了。
不等男子發問,梢公已經摘下斗笠露出臉黑如鍋底,豹頭虎額的方臉。「似乎有東西在下面,屬下下去瞅瞅。」
男子沒有任何回應。
不待片刻,竄進水中的男人鑽出水面帶出飛濺的水花,騰空後又安穩的落回甲板上,一連串的動作下,小舟居然晃也沒晃。
他把懷里的事物放下。
「稟主子,有人落水了。」
「扔了。」
連看上一眼都不屑,視人命如草芥。
男子沉默了下。
「你有意見?」
讓布紫陽產生興趣的不是被撈上來的人,是跟隨著他多年微瀾的不尋常反應。
從來不管他說什麼,微瀾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他緩緩起身,優雅而妖嬈。
妖嬈是怎麼都不適用在昂藏七尺男人身上的,可在布紫陽身上,完全沒有沖突,真要說還沒哪個人敢胡亂批評他的模樣……
當然也有少數忘記把眼楮帶出門的,那些人墳頭的草應該不只一個人那麼高了。
他一掌支撐著船板看似隨意從容,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微瀾卻如芒在背,他低下頭。
「這位姑娘島主也見過。」
「本大爺見過的人何只成千上萬,我每個都要記住他們的長相嗎?」
「屬下不敢!」微瀾單膝跪了下去。
布紫陽鳳眼微掀,如玉脂的臉有抹叫人分不輕情緒的邪佞。
「她什麼來頭,居然讓你求我?」
他起身,輕盈得像頭花豹,腰際那條色彩鮮艷的帶子黑里透紫,為他更添幾許詭譎之氣。
甲板上,趴著一個布衣粗褲還纏滿海藻的女子,好不狼狽。
布紫陽用腳將人踢翻過來,看見一張面容憔悴、臉色青白的臉蛋,脖子上有圈明顯發紫的手掌掐握痕跡。
這一翻動讓陶步荷申吟出聲,接著咳出一口又一口的水來。
布紫陽厭惡的離得老遠。
她困難的睜開眼,一看清眼前有人,慌不擇人的掙扎爬起又撲倒,這一撲很糟糕的撲到最痛恨被人靠近的布紫陽腳邊。
陶步荷抓住他腳踝,艱難的要求,「這……位大爺,請……救救……我弟弟,他也在那……船上……」
布紫陽盯著她伸出來的手,一掌便想往她的頭頂劈下,偏生這時候她楚楚可憐的抬起眼,不住哀求。
「拿開你的髒手,要不然我廢了它!」
「不……不放,求求您救我弟弟,他年紀小,咳……他會被賣掉……」她直視著布紫陽那艷如桃李、一身不事生產氣質的臉龐,心系的只有跟她一起綁在官船上的陶雒。
「弟弟?」他淡漠卻異常美麗的眼楮閃過什麼。「你不替自己要求,卻擔心那種將來不會跟你再有任何關系的人?」蠢。
「求求您……他要是被賣掉,遭遇太慘了。」
「他慘?哼,這世間淒慘的人何只千百!」
「求您……」
「憑什麼?」他冷哂。
陶步荷縮回一直抓住不放的手,蜷窩回甲板上,表情怔忡,不過瞬間她重新攢著布紫陽的袍角。
「公子若是願意伸出援手,小女子願意終身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讓公子爺差遣。」她咚咚咚的磕頭。
做牛做馬?哼,他布紫陽是什麼人物,要奴隸,多得是想上他逍遙島的人,多個人不過是多浪費一份口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