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他們家男大女輕,女子什麼都不是,可骨子里所有拋頭露面的事情卻要靠她一手扶持。
沒辦法,誰叫她家里有個比她還不肯拋頭露面的大哥,小弟又那麼小,什麼幫手也沒有的她只能從權,管他什麼門戶觀念,管他什麼面子里子,反正她在家沒有發言權,大哥說了算。
真要把那些士大夫觀念一條條列出來討論要求,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收成的谷子只能放在倉庫里發芽、受潮,一整年的辛苦等于完全白費了,難怪大哥不舒服。」
顏如玉可不這麼想。「說來說去,這些還不都是伯父跟伯母害的,他們重男輕女教出只會在家里作威作福,一出門什麼交際能力都沒有的笨蛋來。」
連她都知道這陶步荷活該沒藥救,最先是被爹娘教導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現在爹娘沒了,又被大哥洗腦洗得很干淨,把他的話奉為圭臬,每天做牛做馬毫無怨言,如今陶向淵捅出這麼大紕漏來,以為裝死就會有人出面替他收拾了嗎?
「噓!」陶步荷把食指放在唇上,因為她听見房間里面翻身的聲音了。
丙然里面馬上傳出叫喚聲。
「我進去看看大哥要什麼,廚房有做好的飯你去喊小雒來吃。」
「嗯,知道了。」
陶步荷推門進屋,看見本來有氣無力的陶向淵一反常態的倚在床板上,雙眼發亮。
她腳步遲疑。這反常的模樣通常都不會有好事,她不禁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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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每天上上下下,每天都會天黑,沒什麼了不起。
不過天黑後,只身一人待在這座幽幽林子就不好玩了。
真要說,她也不是來玩的。
大哥要她來找水源地,說是他們從此不繳水稅了!
這是違法的事情耶。
水碾米廠設不設得成還是個問題又異想天開,這種吃力不討好又違法的事情,她大哥卻像吃了秤坨鐵了心的要蠻干。
以她一個女人家沒見地又缺乏知識的小腦袋來看,簡直……簡直無聊透頂!
大哥堅持要她來,就算一點頭緒也沒有,好,她水袋干糧款一款也來了。
無頭蒼蠅般的找了又找,她又累又餓,更悲慘的是,因為找得太過認真,迷路了。
她活該受虐的,誰叫她那麼听話。
「有人嗎?」
肯定是沒有,她叫心酸跟壯膽的。
「有人嗎?」
都清楚不會有人了,叫什麼叫啊!
沒辦法,偌大的林子就她一個,不喊些什麼,她會哭。
這林子在天色光亮時就樹蔭遮天、陰氣森森,天黑後伸手不見五指,無名的恐懼滋生,雙腿又癱得不听使喚了。
這光景,不會有人出來找她的。
不能哭不能哭,就算哭也沒用。
抹掉可疑的水氣,她抬起比石塊還要重的腿繼續往前邁進,當她轉過巨大的岩石塊,咦,是因為她今天累過頭,眼楮花了嗎?就在遠遠的地方有著亮光,而且那種亮度……是火堆!
勇氣頓時從四肢百骸生了出來,有火,表示有人,有人,表示她有伴,有伴,都比山精鬼怪來得好。
她橫跨過亂石堆,鼻子甚至還聞到烤肉的香氣。
「好香。」
不能怪她眼中只有食物,中午帶出來的面餅早就下肚,她眼光直直盯著串在竹叉上黃香肉女敕的山雞……應該是山雞肉吧?挑了個可以守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不會是無主失物吧?
火堆燒得劈哩啦作響,可肉快要焦了耶。
要是燒焦,不是很可惜嗎?
浪費食物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合起雙掌向老天祝禱感謝後,左右橫豎還是沒人影,便小心翼翼的把整只雞移開火堆,一邊喊燙一邊扳下雞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誰讓你吃我的食物?」黑影罩了過來,滿地落葉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衣袂無風自動,如同夜魅。
「嗄?」
陶步荷掉了下巴,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整衣站起來,這一站,放在襟上的香雞整個掉進了灰燼堆里,她七手八腳的想搶救,可想而知是完全來不及了。
來人有著頎長的身軀,全身上下的黑與陰森森的聲調,幾乎都融在夜色里,分不清人或妖物,叫人不寒而栗。
「您……您是這只雞的主人嗎?」好可惜一只雞,要是用水洗一洗,應該還可以吃吧?
男人沒有回應,他看也不看陶步荷,逕自對著黑漆漆的夜里吩咐上了這麼一句︱
「殺了,我不想看見她。」
幾乎听不出波折高低的句子一了,黑色披風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扯動,人就要遠逸而去。
「殺我?」陶步荷吞咽了好大口水,「慢……慢、慢著,大爺!」
男人充耳不聞。
陶步荷顫抖的幾乎感覺到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雙或許更多雙的眼楮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只要眼前這施發命令的男人一走開,她就會被殺!
為了一只雞被殺,沒道理嘛。
所以,說什麼她都不能放他走!
陶步荷一把抓住那人的披風。
四周的空氣一瞬間像被完全抽干。
「我知道肚子餓的人容易發脾氣,我馬上就去把這烤雞恢復成剛剛干淨又香噴噴的樣子,不過雞腿被我吃掉了,你不要生氣啊。」
真要說,他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就能抽開被拉住的披風,把人甩到天邊去,不過看在她竟敢跟他講話的份上,他就瞧瞧她有什麼辦法還他一只雞。
黑夜里伺機而動的眼隱沒了,仿佛從來沒有過。
陶步荷像是知道他改變主意,「你可以去幫我提水嗎?」
一片靜寂。
「知道了啦,不願意就說一聲。」
「哼!」
「好啦,我動作已經很快了。」
「你最好別想逃走!」男人躍上高高的巨石,即使依舊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卻是有增無減。
「我要是知道路早就自己下山去了。」她還在回嘴,嘟嘟囔囔的模索著,走到附近的小溪用水袋裝滿水。
當然,一點武功都不懂的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她要是稍有異心,身首異處會是最終的下場。
「不要慢吞吞,動作給我快一點!」有人不耐煩了。
距離很遠,他的喊聲卻比面對面還要清楚。
「我馬上就來。」整個人被駭了一跳,可被大哥跟爹娘教育得太過成功的她絲毫沒敢拖延。
一步也不敢慢,回到火堆旁她把水袋的水全部倒入黃泥地上,來回跑了兩趟,一把一把的將成糊狀的泥抓起來往雞身上涂,涂滿了,利用粗的樹枝在火堆灰里挖了洞,這才把裹滿厚泥的雞埋進去。
她蹲在一旁,眼楮瞬也不敢瞬的盯著。
由于雞肉本來就已經熟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她又趕快把整只雞挖出來,剝落的泥塊不只把雞身的灰燼全部清干淨,輕輕一戳,雞身分離,流泄出來的湯汁簡直是芳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那個……」
男人橫她一眼。
「我是想問……藏在暗地里那位大爺要不要……這只雞好大一只,你也吃不完不是嗎?」
男人有些意外。「你向來都這麼愛管閑事?」
「哪有,我只是建議。」
他輕易的把烤雞撕成兩半,一半隨手丟入一片漆黑的某處。
就這樣,男人吃著她呈上的叫化子雞直到吃完都沒有再吭氣。
至于陶步荷,她累得不住點頭,點啊點的,頭都垂到了胸口,直覺生命沒有了危險,一等男人拋掉手中的骨頭,她已經偎著大石塊睡著了。
盡避她發絲披散,遮去了半張臉,而那張臉又髒又疲累,粗布衣服也沒好到哪去,可那睡著的臉卻像極了純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