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陌知曉辛默草最不擅這種人情世故,趨向前去。「娘,三姊要出閣,我忝為妹夫的沒什麼好給她添嫁妝,帶了些小東西過來,希望三姊切莫見怪。」
說完一揮手,幾個小廝還有馬夫把早就抬進來卻放在前院的梨花木箱子一共三箱扛了進來。
木箱不大,放在最上頭的是一對官窯粉彩繪歲寒三友的包袱瓶,這瓶高三十厘米,造型獨特,像一塊包袱著半裹半露包著的瓶子,胎釉細潤,繪功精美,松竹梅細膩逼真。
一箱放著純黃金葉子形狀的雕花腰帶,一對祖母綠寶石墜子,這東西有人曾經稱之為「回回石頭」,宮廷後妃也不見得能得到這樣的絕品,就五厘米長的寶石,三十萬兩銀子跑不掉。
最後一箱是波斯大折花蟬翼紗三十匹,大秦(羅馬)玫瑰露數瓶。
就這幾樣東西已是價值連城。
刑夫人連連推辭,「這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直到他們進門之前,其實她還在操煩著拂白的嫁妝,六個女兒,雖然不能說是賠錢貨,當初兩個女婿是招贅進來的,倒也不煩這些事,拂淨出嫁時,百里陌也沒要過嫁妝,還在府里做了好幾年的白工。
可這次拂白嫁過去的對象官拜吏部尚書,雖說世襲只是個子爵,可對方代代在朝為官,拂家只是個庶族,身份上不只高攀而已,要是連上得了面的添妝都籌不出來,那嫁過去的女兒會受盡欺凌的。
「岳母大人,這些都是小淨吩咐我照辦的,說是要孝敬您,另外這才是小婿的一點心意,讓家里的姊妹們添點新衣或看上眼的玩意。」
這些話他可是被逼著演練了很久,不敢明顯的擦汗,希望岳母趕快把他手上的小匣子收去。
刑夫人半信半疑的接過盒子,才打開一半就猛然蓋上。
老天!里面一疊的銀票,每一張面額不是萬就是千,她這女婿到底在做什麼營生啊?
她也不敢問,匆匆讓管家送上茶,覦了個機會才把拂淨叫到平常家人聊天做針線還有喝茶點的內院小亭子去,好好的套了一番話。
她怎麼都沒想到當初的沒有嫌貧愛富,不只讓女兒有了好歸宿,也得到一個武林盟主的女婿,這下作夢都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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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鑼密鼓的籌辦婚事,這讓素來安靜的拂府賀客盈門。
人都是現實的。
一門孤兒寡母的她們自從拂老爹過世以後,不只生意往來的朋友少來往了,就連親戚也不怎麼看得起她們,這回拂白飛上枝頭,加上六女婿竟然是武林響叮當的人物,以後想必政通人和,幾百年不曾來侵門踏戶的人紛紛上門了。
家中多了幾個男人,這對刑夫人來說是及時雨,尤其百里陌一站出來那氣宇軒昂的模樣,讓有些吃味的親戚把溜到嘴邊不三不四的話都給吞咽了回去。
刑夫人對百里陌的感激不言可喻。
不過連著幾天拂淨都留在拂白的閨房里,姊妹幾個有說不完的話,就連晚上也不曾回來睡覺,這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這夜,下起了霏霏的雨。
百里陌在刑夫人安排的客房里百般無聊,打坐運氣十二周天後,雖然強迫自己拿起兵書來看,卻一個字也沒看下去。
坐立難安、坐立難安,下好想有千軍萬馬的螞蚱搔著他。
眼看雨勢有變大的可能,他索性抓起油紙傘出了房門。
拂府家境小康,不可能像百里老家那樣一入夜就點起燈來,疏疏落落的亮光還是因為這幾日家有喜事才破例多上了油燈的。
這對百里陌並無妨礙,他目光如炬,就算沒有燈籠引路,也可以把這幾日已經模熟的路走得順順當當。
雨點打在泥地上,他聞到了下雨時特有的泥土味。
這樣的雨,要是拂淨想回房會不會被雨淋了?
秉持著這念頭,他又犯了傻氣的往幾個姑娘的小屋里去。
只要稍稍細想也知道,拂淨她們姊妹情深,有可能看見外面飄雨卻連把紙傘都舍不得借上一借嗎?
沒辦法,這位大爺犯了相思,他想老婆了。
他走得性急,可還是落地無聲,還不到拂三姑娘的小屋卻看見一幅令他深深拱起濃眉來的景象。
他又沒做賊,卻下意識的躲到一棵銀杏樹後面。
原來圓拱門前辛默草也撐著一把傘,正在替拂淨遮擋風雨。
兩人看似很緊密,初時見兩人有說有笑,拂淨好像還吟了一首即景七言絕句,對仗工整,平仄押韻整齊,詞句雖是信手拈來,卻讓辛默草眼中的傾慕,幾乎要赤果果的整個倒泄出來。
百里陌雙眼寒芒凌厲,似要噴出火來,心中雖是相信拂淨的,卻繃得像要斷掉的弦,一下亂極了。
他把自己越藏越深,沒有發現辛默草像是鼓起勇氣的向拂淨說了什麼,拂淨卻斂了笑,只見他受了打擊般的怔了下,接著把手中的傘遞給了她,頭也不回的走入雨里。
片刻後她轉身向這邊走過來,很容易的發現藏身樹下的人。
「咦,陌,你怎麼在這里?」
從銀杏樹下走出來的百里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離開?他這一出現也太此地無銀,根本表明他看到不該看的!
「你來接我?」她眼中有溫柔笑意浮出,在這樣的雨夜,即便隔著雨簾子瞧起來模模糊糊的,卻比什麼都美麗。
「嗯。」迎上自己的紙傘,「明天還有很多事要你發落,早點歇息吧。」
「好。」
收起另一把傘,雖說一把傘對兩個人是嫌局促了些,不過百里陌毫不介意自己一大半的肩膀都在外面,兩人冒著微雨慢慢走回客房。
「我說∼∼」他咳了聲,想著要怎麼措辭。
「你說辛大俠嗎?」
「嗯?」這算夫妻之間的默契嗎?那他剛剛躲在樹下不就笑話一樁了?
「不管他說了什麼都被我婉拒了。」
「你不覺得可惜嗎?他那麼優秀的男人?」
「不管他多優秀,我已經有百吃不厭的菜,其他,都沒興趣耶。」她知道這男人在擔哪門子的心,她哪那麼容易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嘖,對她這麼沒信心啊??
「你說我是你喜歡的……」
「不是你難道有別人!」
百里陌忽然用力拍了下大腿。「我怎麼這麼蠢?!到這時候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了?」她眨眼。
他在她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然後把傘傍她。
「有件事我去辦妥它,你先回房間去,我一下就回去!」
「這麼突然,很急嗎?」
「省得夜長夢多,」忍不住拽起來抱她在懷里,臉上親了兩口才又放了下來。「我去去就回。」
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搞神秘!」拂淨也不細究。明天就是三姊的出閣大日子,她還是遵從夫君大人的吩咐,早點回房去養神吧。
夜慢慢深了。
百里陌並沒有離開內院,他去了誰都意想不到的女眷客房。
也沒有人知道他去那里跟誰說了話,不過房間里面那個人顯然不是很肯講理的人,一個半時辰過去百里陌才得以離開。
經過剛剛一番斡旋,他只想趕快回房去,耽擱了這麼久淨淨不會睡了吧?
唉,本來還打算今夜可以抱著她說……
滿腦子的黃色想法還沒個著處,屬于天生的敏銳直覺,卻叫他身上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他仍舊看似輕慢的踩著步子。
那是一雙虎視眈眈卻又刻意隱藏的視線,跟著他轉。
這地方,不可能有野獸動物,又六七伏的光景,天氣已經不大熱,剛剛又下過一陣雨,空氣中一片淨潔,所以只要有點異味,很容易聞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