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沒有知會木蘭他會擔心的?」出了城門,臨時被拎上馬車的小春很是憂愁。
「我給他留了條子。」百里雪朔用指月復抹去她眉心的小結。
他才不管木蘭會不會跳腳,會不會把鋪子給拆了。
這動作太過親昵了。被他輕觸,小春一顫,不知道什麼緣故,她撇了開去,這一轉頭恰好看見遠去的柳堤綠岸、春光水色,小橋流水人家,心中竟是一黯。
她沒出過遠門,這六年習慣了在鋪子跟玉坊來來去去,再多,沒有了。
「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要你想,我們隨時都可以回來。」
他在蘇州逗留遠遠超過早先預計的時間,飛鴿傳書天天在屋檐上飛來飛去催促他非走不可,連兄弟情都拿來要脅了,不賣僧面也要賣佛面。
去,原本也是可有可無,可是在拿捏的時候把小春納入了考量。
他不想留下她。
「我每天都要按時服藥的……」
「我早讓木蘭多制半年份的藥丸隨身攜帶著,你不用擔心。」連這他都想到了。
預謀不是?!
她沒話說了。
老實說,能出來透透氣是她完全沒想過的事。
離開草綠花艷的蘇州,沿路景色變得肅殺。
天藍如洗,雁作人字,奇山峻嶺,春陌田干,這些路,六年前的她曾經走過嗎?
老實說她完全不記得了。
她怎麼來到江南的,她一點記性都沒有。
那年的雪太凶太急又太狂,淹沒了所有的一切。
出門處處新奇,可是一天半後她坐不住,躲回車廂去了。
她暈車,量得厲害,又吐又嘔,馬車為了她破例的在天未黑之前進了小鎮打尖。
要了間上房,讓她暫歇,小春吐得昏昏沉沉,一沾到枕頭竟然就放松的睡著了。
這一睡,睡過長夜,睡到日上三竿。
睡到自然醒的她才發現事情不妙,她是不是拖延了大家的時間?
跋緊下床梳洗,不意臉盆里的水竟是溫熱的。
是誰這麼周到,知道她這時候會起床?
不可能吧,她想多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要讓水一直保持著溫度是不可能的啊。
包想不到的是她一有動靜,立刻有人敲門。
「姑娘,您可是醒過來了?要小人馬上替您準備膳食嗎?」
肚子的確咕嚕作響了,她打開房門,看見即便是閱人無數的店小二也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
她懂自己那副尊容的。
斂下螓首,「下知道訂房的公子有沒有留話?」
「留了、留了,他要小的跟姑娘說,他出門去辦點事情,約莫二盞茶時間就會回來。」
「那好,就勞駕小二哥給我幾碟素菜,三個肉包子。」
「馬上給姑娘送來!」哈腰鞠躬,嘖,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啊。鮮花是那位俊俏的公子爺,至于牛糞……
不過到底那位公子爺的眼楮是長在哪呢?
一直到下樓,應該說百里雪朔退了房,那位小二哥的疑問始終沒有解開。
相較十幾個黟計繃緊了皮,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生怕貨物有所損傷或失竊,身為貨主的百里雪朔卻是自從小春暈車之後更是堂皇叫夥計們慢慢走。
這……慢慢走是怎樣∼∼
天罷了,挑最大的客棧住宿,遇上市築,藉口要給家里的老弱婦孺買些新奇玩意,市集逛遍了,小春手里抱滿東西,他大爺卻空手而返。
錯過宿頭,再怎麼荒山野嶺荒地都要去找戶民宅給她梳洗。
小春很過意不去,沒道理大家一同出門她卻老是享受不同待遇。
然後照眾夥計嚼舌根做出來的結論,他們家大爺壓根是帶著沒有見過世面的小春出來散心的。
至于送貨,真的是順便而已。
千萬算計,不管百里雪朔心思再如何縝密,也有那麼上不著店下不著村,方圓五里沒有半只小鳥飛過,可天已經黑,太陽早掉到西邊去的一天。
他們露宿扎營是扎定了。
「朔宮,打火石弄濕了怎麼辦?」
習慣在野地煮食露宿的運貨夥計們麻利的搬出家當準備煮食,煮食免不了用火,這打火石不能用,問題可大了。
鐵鍋早架在石團上,下面也鋪了撿來的樹枝,百里雪朔瞧了眼不知道為什麼濕透的火石,伸指一彈,樹枝竟應聲起火。
這廂忙完,他又被喊到別處去。
夥計們歡呼,也各自忙碌去了。
小春則是目瞪口呆。
「誰空出手來去舀水回來?」有人喊。
「我去。」她很希望能跟這些大哥們打成—片,顧不得心里還有些事情想不透,接了水瓢,經人指點往林子深處去了。
顯然熟知這條路的商旅們常在這里休憩,一條清澈的小河就在草叢的後面,她順利的汲水,小心翼翼的不讓水潑灑出來……可……那是什麼聲響?
三步並成兩步走,出了林子卻赫然發現方才架起來的爐灶倒了,馬車起火燃燒,夥計大哥跟著一群黑衣人打成了面團。
金戈劍鳴,一群人打殺去,仿佛一場夢。
她放眼搜索,一顆心急地吊到喉頭。
紊亂里,百里雪朔的月白袍子更顯矚目,他手握削鐵如泥的寶劍,所到之處血肉橫飛。
她急急往前定,也不知怎地撞到了人家的背。
「對不……住……」她慌亂的歉意還在唇邊。
水瓢倒了,她以極其怪異的姿勢被一柄薄刀抵住喉嚨。
全身披著黑紗的……應該是男人吧。
他長發及地,一張臉白得過火,人,妖冶惑人。
小春的牙在顫。「紫∼∼陽?!」
要是她不服眼藥,加今的面貌應該跟眼前這欲置她于死的男人,鐵定一模一樣。
薄刀無情的劃破她的肌膚,只消他多使上一分力,小春就可能命喪黃泉。
「女人,你叫本座什麼?」
「紫陽,你是我弟弟嗎?」淚涌了出來,滑下臉頰,掉落閃爍著冷光的刀子,最後掉在男人的虎口上。
男人把刀改抵在她臉上,「說,你打從哪里知道我的過去……」
這要她從哪里說起?
小春搖頭,顫顫怯怯,一只手居然住黑衣男子的臉上模去。「你……我……」
男人蹙眉,就這瞬間,百里雪朔已經飛身過來。
「魔頭,你有種就沖著我來,別為難她!」
白芒直逼黑衣男人門面,加上掌風旋至,男人想也不想將小春一推,身子高漲躍開幾丈,幾乎足不點地,又以大鵬展翅的凌厲姿勢直撲百里雪朔。
百里雪朔早有預防,劍轉腰側,—柄劍像背後長了眼,劍劈八卦,太極氣橫生,以圓為虹勢,硬是以劍氣逼退了來人。
「小春?」他心里急如星火卻不能顯露萬一。
「我很好……我沒事。」怕百里雪朔分心,她連迭的喊。即便膝蓋跟手肘硬生生磕在石頭上,也不能喊疼。
才眨眼,黑衣男人俯沖回來,長釗閃著寒光直逼百里雪朔門面。「百里雪朔,我可不信你多會裝神弄鬼!」聲音如梟,令人不寒而 。
「魔頭,我今天要你授首!」
「有本事你盡避來拿!」
兩人施展全力一搏,劍鳴綿綿傳出,電光石火之際,只見百里雪朔一聲長吼,雙釗再度交會,全石撞擊,火花四濺,兩具身體高高飛起彈得老遠,而手中的利劍也同時斷成兩截。
百里雪朔氣血涌動,可黑衣男就沒他好運氣了,一縷黑血由嘴角逸了出來,他瞧了斷劍一眼,隨手丟棄。
「紫……陽!」看得心驚膽戰的小春月兌口喊。
百里雪朔也丟了武器。
兩人一觸即發的氣氛,有隨時再戰的可能。
「公子,你們別打了,紫陽他受傷了,你就別再打他了。」小春拉著累贅的裙子跌跌撞撞想上前。
黑衣男深深的看了小春一眼,忽然撮嘴呼嘯,嘯聲起,一干黑衣殺手紛紛撤退,訓練有素的涌至黑衣人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