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咽了下口水,試探著問︰「你跟我們家的賀老大鬧別扭了?」
碧紗乍然听到一個沒有心理準備的名字,楞了下,咧嘴,卻有整整一分鐘不知道要說什麼,端著見底的茶杯放在唇邊。
她以為對他不會再有任何反應。
想不到輕易就被擊破。
「我……我……不知道。」沒有說分手,單方面的失戀,這筆帳應該怎麼算?她沒跟別的男人談過戀愛,這一跤跌下去,卻不知道為什麼會跌?
「你的手機是怎麼回事,一直呈關機狀態?」
「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碧紗茫茫然的回答。
「我再問,我家老大到上海去,至今都沒有跟你聯絡嗎?」碧紗瘦得叫人心驚,他們家那個笨老大究竟干了什麼好事!
「我……不想談他。」還不能談、不能說、不能踫觸……傷口太深。
「一點都不行?」會不會逼得太緊了?才想著,柳看見眼前的景象,「你……」連忙抓了紙巾遞給碧紗。
「我?」她聲音啞了,手一模,才發覺自己無聲的流著淚。
「這樣吧,」柳嘆了口氣。「我在台北也有熟人,他的公司正好缺人,是個必須跑腿卻跟設計有關的工作,你想去嗎?」
「我去。」
什麼都不問,她要去!
「那麼,記得要保持聯絡。」
「我……恐怕不能。」不是她還沒過河就準備拆橋,而是只要跟賀潠東有關的人事物她都不想有所牽連。
天塌下來都可以不管的柳皺起了兩道美麗的眉毛。
老大啊老大,你繼續在上海混吧,你的蝴蝶要飛走了——
第九章
賀潠東回來了。
回來得有點狼狽,他的隨身行李丟在機場,根本顧不得領就叫了計程車,直接飆回台中。
「什麼!你竟然把她往虎口里送?柳飄飄,我是叫你照顧她不是叫你把她往地雷區送!」誰來給他一口水?他快要渴死了!
「地雷區?那是你自己想的,在我以為那地方最安全不過了。」涂了丹蔻的玉指在鍵盤上飛舞,對老板的咆哮應付自如。
「我老頭的地盤叫作安全區域?你不如干脆把人放逐到西伯利亞的冰原還比較安全。」他的眼神變冷,冷得令人起「加冷筍」。
「你很難討好欸。」
「算了!把她的地址給我。」
「跟人家要東西別忘記起碼的禮貌。」簡直是軟土深掘了。
全公司的人屏息以待,沒人敢在這不適當的時間喘口大氣。
「謝——謝。」要不是磨牙太浪費時間,賀潠東會選擇咬她一口以茲泄憤。
「喏,拿去,這是她將來要去的租屋地址。」柳飄飄一副沒事樣。雖然她綠葉當得很開心,逮到機會整整紅花多少也扳回一點身為綠葉的樂趣!
有求于人,是該低聲下氣。賀潠東接過那張珍貴的紙條。
「熄火,熄熄火。」良辛端來涼茶,安撫火氣直線上升的頭頭。
賀潠東不客氣的拿過茶一口灌到底。慢著!
「你說將來是什麼意思?」
柳飄飄眨眨畫過眼線的明眸。「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碧紗要明天才北上,今天她人還在家款包袱呢。」
做人家的男朋友做成這樣,真失敗!活該被甩!
賀潠東大手往柳飄飄精致的臉上一掐,「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她吃痛的皺起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臉上一定留下那個混蛋「到此一游」的記號,可惡、可惡!早知道讓他緊張到去跳愛河算了!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
「原諒他給你隨便安罪名,戀愛中的男人沒道理好說的。」良辛是過來人,趕緊來安撫損友。
「可惡,真想多整他一下,這樣就便宜了他,沒天理!」嚇得她皮皮剉,他的朋友真不是人當的。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跟他計較啦!」
「哼,你跟他都是男人,站同一條線上。」也一個鼻孔出氣。
「天地良心!」
「他會得現世報的啦。」
心里頭只想著事業工作的男人要小心啦,鬧到女人出走,可不是三兩句甜蜜話能搞定的,嘿嘿。
「他是栽了!」良辛嘻嘻笑。
「這還算人話。」
「想不到你也會對他畏懼三分喔。」良辛消遺起柳飄飄來。
「是啊,你最神,誰都不怕。」她眯起了眸子。
「咦,我怕,我下至工友,上至老板,連你,我都怕得很。」好男不跟女斗,尤其這個叫柳飄飄的女人。
「你再說一遍。」
完了,難善了了。
唉,他命好苦,為什麼要替死黨收拾攤子呢!賀潠東,你等等我……
肇事者揚長而去,才不管可憐的良辛如何陣亡。
既然叫作死黨,就是怎麼也拆不散的朋友才有資格,要是有事被拖下水,很抱歉,請視作額外福利嘍。
下樓的賀潠東跳上車駛往目的地。
車子在公路上呼嘯,他一心一意只想見碧紗。
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了!自從知道她到上海找他,兩人又錯過,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在幾天內完成二十個以上的模型交給開模師,忍著厭惡工作的情緒,忍著那些無法溝通的北京驢子,斡旋、談判,快刀斬亂麻對他來說成了遙遙無期的希望。
解決公司跟客戶之間的牽扯,事情還沒結束,又接到柳的電話,他差點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一直到大事底定,馬上收拾行李搭機回台,沒有一刻遲緩。
手機不通,電話聯絡不上,就連上網寫的Mail也不見回音,所有的烏龍都擺了。
老天爺存心跟他過不去。
他想念她,想念屬于她所有的一切。
他看到她了……
碧紗就坐在葡萄架下面發呆,淡淡的光影在她身邊流動。
「笨蛋!這麼冷的天氣居然不知道要加衣服!」賀潠東激動得很,恨不得立刻把身上的外套披到她瘦削的肩膀上。
碧紗也看見了車,還有人。
她實在受不了家里面沉重的離別氣氛,好像她這一去永遠不回來似的,只好躲到外面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想著、怔忡著,居然看到不會出現的人出現了。
她揉揉眼楮,告訴自己一定是幻覺。
冬天的屋外,果然還是不要待太久得好。
「紗紗……小紗紗……」
有人喊她……
她站起來,動不了。
跳下車的賀潠東張臂就把她單薄的身子摟進懷中。瘦了、瘦了,她怎麼瘦了這麼多,心疼排山倒海而來。
碧紗掙不開他的懷抱,只能僵著身體,心中的酸楚哽在喉嚨,一下子不知道從何說起。
「小紗紗,我想死你了……你別哭……」他很激動,短短的話咬了好幾下舌頭,眼角的淚有一半是出自于心疼。
她哪里哭了?頭一甩,沒想到潰堤的眼淚氾濫成災,竟然飛了出去。
賀潠東柔了目光。
「怎麼,不認識我了?我知道我身上的味道不好,四天沒洗澡的人你不能要求有什麼好體味,不過都是為了飛回來看你啊!」
「你可惡!」這人要把她胸口的氣都擠出來才甘心嗎?這麼用力!
「我知道我可惡,可是我回來了。」
「回來有什麼了不起?你為什麼不給我電話、不聯絡,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碧紗掙月兌了他的擁抱,奪回呼吸的自主權。
看見他,之前所承受的擔憂驚怕,氣憤委屈,不知道要向誰傾訴的矛盾一古腦地涌上來。
「我在那里實在很忙,你要體諒我的工作。」
「我體諒了,我飛到上海去找你,結果呢?侯門深似海。」他讓她的上海之行變得毫無意義,她蠢斃了!
瞧她激越的口氣,生氣的臉,賀潠東的語調更軟。
「我沒有不見你,我到會客室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我到處找,還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