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過去,拍她的肩。「小紗紗!」
回頭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他愕然。「對不起……」希望隨著口中吐出來的白霧沒入空氣中。
回到飯店房間。
碧紗倒頭就睡。
體力的透支讓她連什麼都無法想。
好爛的旅程,好爛的自己。
都已經壞到谷底了,再唾棄自己也沒用。
「紗紗……紗紗?」那聲音帶著極大的擔心,不敢太大聲,又忍不住喊她。
「嗯?」她偏了下頭,表示她還活著。
「你見到小潠了嗎?」
「唔。」她勉強打起精神,頭一陣一陣發痛。
「你的臉色很不好,褲子鞋子都是濕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榭沒辦法不擔心。
「爸,你別大驚小敝的,我只是多走了一些路,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效果不壞呢。」她擁著被,還笑得出來。
「你見到他了?」老調重彈。
「沒有……老爸,你要逼供以前可不可以先施舍一點吃的還是喝的?」她快要油盡燈枯了。
王榭暗暗嘆氣,不動聲色的倒了杯隻果汁來。
「謝謝老爸!」
「快喝,才幾天,已經瘦得像皮包骨。」
碧紗淡淡的笑,開口說的卻是,「我們回家吧。」
「事情還沒弄清楚……」
「我想,是我患得患失的心理在作祟。」隻果汁沒什麼味道,她喝了一口,怎麼都喝不下去。「我只跟鎮公所請了四天的假,再不回去飯碗真的會沒了,你不會希望除了養老婆還要養我這個老小孩吧。」
「可以嗎?」瞧她那受苦的臉,真的行嗎?他懷疑。
「我沒那麼脆弱,雖然飛了那麼遠沒見到他,可是起碼我的心有個底了。」
他隨便的闖入她的生命,又說走就走,真是夠了!
模著後頸,她無預警的笑。
于是——
披星戴月,他們搭上最近的航班,在風雨交加的天氣回到台灣。
屋漏偏逢連夜雨……
可以這麼說。
冬天的天氣不穩定可以理解,但是,從碧紗回到台灣的那天起,天空沒有一天放晴過,綿綿的雨像是跟她杠上了,下得天昏地暗。
失戀跟病是雙胞胎,不約而同的來找她串門子,這一串,索性住下賴著不走了。
事假加上病假,碧紗已對她的「事業」完全絕望;就像她的感情一樣,就連手機早就也呈失聯狀態,不知道被她塞到哪里去了。
自作多情的人總是活該!
想不到她會這樣活得奄奄一息。
她鑽牛角尖嗎?沒有,她心里明白得很,感情這檔事沒有對錯是非,他有權利不玩,就只是這樣而已。
再沉重的病都會有痊愈的時候,感冒病毒纏綿的走了,留下一下痊愈不了的咳嗽。
咳咳咳……她整天都在咳。
家里的魚缸還在,電視也在,對著房門,能想到以前賀潠東在家坐在房間打電腦的樣子……
這個家,她待不下去了。
有太多他的影子,如影隨形,讓她不能呼吸。
趁著吃晚飯時間,她提了出來,「爸,我想搬出去。」
「呃,是我的菜不合你吃嗎?」善良的人總是最先把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翠了把湯放在桌子中央,擦擦手,柔弱的神情顯得更無助了。
「不是這原因。」王榭可以了解她的想法跟感受。
「就是啊,你的菜最讓我舍不得了,想起以前吃豬飼料的情況,現在簡直是在天堂!」大病初愈的碧紗瘦了一大圈,鵝蛋臉小了一號不說,看得出精神也不是很好。
「那就好。」翠了安心的呼口氣。
「我不是今天才想搬出去,以前是因為老爸沒人照顧,現在有你作伴,我放心不少,我不想一直像井里面的青蛙,不管能不能找到學以致用的工作,出去見見世面才不會浪費了我讀那麼多年書的目的。」每個人都要從原生家庭剝離出來,這個時機剛剛好。
「你準備去哪里?」王榭知道女兒長大了。
「台北嘍。」闖一闖水泥森林,不管喜不喜歡。
「心理都做好準備了?」
「沒問題!」
「遇到挫折不許哭著回來喔。」他佯裝惡臉。
「老爸,你太看不起我了!」
「我看啊,你要是真的忙到不回來,要哭的人是他啦。」翠了在旁邊打趣道,總算效果不差,雲散見月,雖然只是暫時,總好過一片陰霾。
「你們結婚的時候不要忘記寄帖子給我,我要回來當花僮。」父親找到感情的寄托,她終于可以豁達的給予最真摯的祝福。
她喜歡翠了這個善良的小女生。
想來,她老爸也是老牛吃女敕草一族……
「你都幾歲了,伴娘的位置勉強留給你吧。」王榭也努力沖淡離別的氣氛。
「吼,老爸,我就知道你偏心,只愛小繼母不愛女兒了!」碧紗亦加入。
小繼母害羞了,只能「勸菜」,把兩個家人的飯碗填得小山高。
「來來來,多吃菜,這是你愛吃的馬鈴薯炖肉,我加了甜咖哩,味道不會那麼嗆,你多吃一點。」
「我也要!」王榭過來搶食。
碧紗夾了一筷子的菜放進嘴巴。雖然她的愛情沒了,好在還有家人陪在她身邊……至于心里頭真正的想法,就不必了,現在的她只想向前看!
一堵紅矮牆,搭配投射燈,水聲潺潺,乃一處聊天、吃飯、喝茶都適宜的好地方。
「沒想到約你的人是我吧?」成熟的女人柳,有質感的口紅,三件式套裝,搭配同色系高跟鞋,女強人的形象鮮明,一進這家咖啡廳就受到不少愛慕的眼光,她卻無動于衷。
「是我有那個榮幸能跟美人出來吃飯。」碧紗也不弱,兵來將擋,雖然柳在電話中不肯說明約她來吃飯的用意,但是又何妨。
她們還是朋友。
「呵呵,才多久不見,別把我捧上天了,這些啊都是騙人的。」柳指著自己完美的臉蛋、衣服,什麼都不在乎的說道。
「怎麼說?」
「大家在外面混,看的不就是化過妝的臉,穿了正式服裝的樣貌,誰管你腦袋里面有多少真材實料。」
「好消極的講法!」
「我是過來人說經驗話。」
「你今天有心事喔?」
「這年頭,誰家沒有一本經要煩惱的,別管我的事,倒是你,我的消息來源說你要去台北?」她可是專程為了這件事跑來的。她要是敢不來,明天恐怕會被某個恐怖分子大卸成八塊,然後謝謝,不聯絡,回家吃老米飯了。
捧人飯碗捧到這種地步,就知道那個「某人」有多不講理、有多惡霸,又兼吃人不吐骨頭!
算了,罵一罵通體舒暢,上頭吩咐的事情還是加減辦一辦,好歹出來吃喝都報公帳,總要撈些消息回去好交代。
「嗯。」碧紗也不去問她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很多事都無所謂了,還計較這個,更沒意思。
「房子、工作,都有著落了?」
柳不像那種對旁人私事感興趣的人,卻問得起勁,雖然心中有些嘀咕,碧紗還是有問必答。
「還沒。」一撇也沒有。
她只是想離開這里,盡快。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我可以說不行嗎?我想是不行。」她喝了口花草茶,酸酸甜甜,像她現在的心情,「不過,我在台北有幾個還吃得開的朋友,他們知道我要北上,已經在幫我找落腳的地方跟工作。」
朋友誠可貴,就連霍一飛也表示要幫她問工作,想來,她做人還不算太失敗。
肯雪中送炭的還是大有人在。
「不要舍近求遠,台中也有很多工作機會啊!不然,到我那里去,憑……我的關系也能撈個文書員。」柳展開三寸不爛之舌。
「不瞞你說,我就是想離開這個地方,重新開始,台中太近了,會讓我常想回家。」有了新的環境,或許比較容易忘記她不想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