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真的不行的話拿來問我,別忘記我這個空前絕後的天才。」他的自負數十年如一日,要求他長進或者稍微謙虛一點,唉,恐怕要等到老天下紅雨。
她坐在陽光微灑的甜桃樹下,一語不發的瞧他。
隨著年紀增長,黑鳳翥輪廓變深,加上那一身不變的狂放氣息,叫人怎樣都難以忽視。
就像現在,他隨隨便便躺在這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我的表現是最好的,唔……」這是一種說不上來,很微妙的自尊,她不想讓別人瞧不起她,而會讀書變成她很重要的憑恃。
「這麼喜歡書本啊……」喜歡到這等程度,他微感訝異。
「我要多學點東西,甚至學做生意,將來好報答老太君。」
羅敷扔了桃核,小手玩弄著腰際的如意荷包,嬌小的身子沐浴在細碎的陽光下,有種稚弱卻堅決的美麗。
「你以為做生意這麼簡單,而一個女子出去拋頭露面是好事情嗎?」黑鳳翥嗆了下,明白做生意可不是什麼輕松的事。
她不吭氣。他為什麼老愛打擊她?又不愛她讀書識字,又不肯讓她學做生意,獨當一面。
「我不想當米蟲,沒有一點貢獻!」
「你的存在就是貢獻。」
羅敷搖搖頭。听不懂哩,听不懂他話里頭是什麼意思。
「我要回去了,不想听你說這些。」
她不看他,黑鳳翥半坐起自己把眼楮湊上,大大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頭。
「我還沒有說你可以走!」
這樣就想打發他喔,不行!
看得出來他又不悅了,眼楮往上吊,像在跟誰生氣般。
有時候她不是很喜歡他這麼霸道的行為,可是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一種感覺……
「說!我不喜歡你心里頭藏心事!」
「我沒有。」羅敷一急,對上他深邃如海的瞳眸。
「你有。」他斬釘截鐵的道。
畢竟年紀小,一感到受委屈便忍不住,扁起櫻桃似的小嘴,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你欺負我,嗚……,什麼都說不好,娘走了,爹也走了,你又要把我嫁掉,嗚嗚……呃,我討厭你,嗚……」
原來她心里頭的疙瘩是這個。可是他分明沒有提到要她嫁人啊!
「小東西,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出嫁,是我這個倒霉鬼抽到簽王,你啊,平安過個幾年還不會有人把腦筋動到你頭上。」
「你剛剛明明說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冤枉啊,大人!「你把我的意思听擰了,是我要嫁人……反正不是你。」
他的問題這麼嚴重啊,羅敷一下忘了自己的悲傷,睜大了眼。「你要嫁人?」
「呸呸呸,是相親!老女乃女乃越老腦袋越不清楚,沒事找事,說要幫我相親,琦玉八字都還沒一撇,怎麼輪也不到我!」
「相親是什麼?」遇到可以求知的問題,她很熱中,忘了剛剛的眼淚。
「一男一女還有一堆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吃飯、聊天叫作相親。」要是看對眼便送作堆,生一窩小表。
听起來好像滿好玩啊。
「開什麼玩笑,要我相親,我才十八歲,又不是八十歲!」說著黑鳳翥腰桿一挺,坐起來。
羅敷托著可愛的小下巴煩惱著,認真的眼楮和眉毛皺在一塊。又要忤逆女乃女乃,怎麼辦咧?
「我找你出來就是要你陪我一起抵抗外侮,保護我的清白。」
她不是很懂呢!呵……好困喔,暖暖的陽光曬得人全身酥軟,她不否認外頭的確要比私塾舒服多了。
「你听我的安排就是了,這般這般!如此如此……」黑鳳翥激動的說著,沒能得到她有力的支持,才發現她居然夢周公去了。
他停止繼續滔滔不絕,瞧著她點啊點的頭顱,她自然垂落的幾綹發絲服貼在頸子上,頸子白皙可愛。
他伸直了懶腰,這麼好的天氣,不如他也陪著睡個好覺,其他的,等醒來再說。
于是他也睡倒。
溫暖的和風吹過這片綠油油的草地,只見兩人頭頂著頭,大手疊著小手,就算風翻起了他們的衣角,他們也毫無知覺。
夢里花落知多少不打緊,重點是這樣微小的幸福也會叫人刻骨銘心。
一生一次的邂逅,背後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
羅敷明明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什麼,黑鳳翥卻從此不給人說不的機會,一有相親便來拘提人,數年來皆是如此,當她沒事做嗎?要相親,他也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要說清白,恐怕早已毀了,更何況那根本不干她的事,怎麼每次都要算上她一份?
不明白,不明白!
看著講台前長得瘦高,得天獨厚的他,怎麼幾天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五官好像也更俊美……
躲過他肆無忌憚的眼光,羅敷甩掉腦中多余的想法。
「夫子,我還有四書正經要默,更何況您下一堂要講紹興師爺與紅頂商人的故事,我不想錯過。」
「不要緊的,羅敷,我可以幫你記下來再轉述給你听。」其中一個同窗完全不吝嗇的發揮同窗之愛。
呵呵,也只有借著出賣同窗的機會,才能見到二少翩翩的風采,看我一眼,只要看我一眼,死也無怨!
充滿懷春情愫的同窗在心中狂放吶喊,只可惜心儀的人當她雜草一株,可有可無。
「我們每個人記一段,不怕漏掉故事情節。」心中小鹿亂撞的不只一個,就算赴湯蹈火、為情私奔,哦,她都願意!
只見學堂里面的「狼豺虎豹」,哦……是男男女女心中各自波濤洶涌,為尊敬、為愛慕,只要黑鳳翥多施舍一道眼神,他們絕對可以為他拋頭頓、灑熱血,匍匐在他的腳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同窗的友誼也濃郁得太過火了,曾幾何時他們這麼善良過?可惜,一心一意在作學問上的羅敷咀嚼不出其中的耐人尋味。
他們就那麼巴望把她推入火坑喔?
「秦同學表現優秀,有事情就盡避去,至于進度你毋需擔憂,小小學問比不上二少還有島上的利益問題重要。」身為夫子的他不但沒有義正辭嚴教訓黑鳳翥一番,反而縱容他把她帶出門。
看見大家同聲「背叛」,羅敷認命的收拾文房四寶,有時候她不禁要懷疑,黑鳳翥是怎麼收買她身邊的人?
他到底哪里吸引人?
心中這一問,她不禁多瞧了黑鳳翥幾眼。
他還是她認識的黑家二少,一副天高地傲的姿態,強勢得沒話說!
走出私塾,一如往常,黑鳳翥上下瞄了她兩眼,除了頭發有些凌亂之外,其他還可以,他拿走她手上的小布包。「這個我先保管,回來再去我書房拿。」隨手交給正好在一旁的三同。
什麼時候三同的心也轉了?
「三小姐,你就安心的跟著二少出門,其他的事不用心煩。」幾年下來的歷練,三同因為優異……其實是雞婆過頭,忙完了自身的事還幫忙到其他院落,幾年下來,「惡勢力」遍布黑宅下層,看這態勢,他日有一躍當上黑府管事的希望。
要不是黑鳳翥打擾了她上課的興致,她哪會心煩,如今三同還來湊一腳。
「知道了!」她伸出玉手,接過三同自動遞上來的帳冊,眼神就像發現花蜜的蜂。
本來是瞧一眼,誰知道不小心抓到一點苗頭,很自然沉迷了下去,眼看著帳冊跟人頭要貼在一塊了,突地眼一花,冊子已經失去蹤影。
「邊走邊看東西,成什麼樣子。」帳冊落在黑鳳翥手中,他晃了晃,「這種死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幾千人的營生到了他嘴上,輕忽得好像比不上一根茅草。
「借我多看一眼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