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們要是下去,就沒人來伺候公主殿下了。」
新的主子,捉模不定的個性,身為奴才的哪個不戰戰兢兢?
「真不放心就輪流在外頭站崗吧。」名為來伺候她,其實是大哥派來監視她的。
「是的,公主殿下。」
埃身後,侍女安靜無聲的關上金鎖銀接的房門。
戚淺秋拔下了頭頂上重得快要壓斷脖子的寶石金步搖,環顧這幾日她居住的寢殿。
迸鼎冒著檀香,窗門桌椅到處都撒了香料,盤金蔥綠彩繡錦帳幔,珍珠綴結門簾……戚覽微雪,她皇兄……好大方的供給,究竟他想彌補什麼?
不管是什麼,都過去了,他不明白嗎?
可,他大哥要是明白,就不會這樣待她了。
這宅子是戚覽微雪向人商借來的,不知道是哪位世襲王爺的別業,沒有直接把她帶回京城是因為她抵死不肯。
她要是被帶回那座金絲籠子,此生,就再也飛不出來了。
「妹妹,我要進來了。」
就是這樣,他從來不給她思考的時間,用人海戰術來讓她無法思想。
她轉身,面對錦袍王帶的兄長。
「我听奴才們說你心情不好?是那些奴才服侍得不好嗎?我撤了她們,給你換上一批細心的。」
一桌子的金釵玉石,都沒能討她半點歡心嗎?
「你不要費心,沒有她們的事。」
「不然?」
「我想回家了。」
棒著圓桌,她覺得她跟戚覽微雪像隔著天涯海角。
「好!我馬上叫人備車,父皇跟母後都盼著你能回去。」他的誠心終于感動妹妹,她既往不咎了嗎?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皇宮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皇妹!」
戚覽微雪微微變臉。
「皇兄,」這兩字無比沉重。「當年父皇不顧我的哀求,把我遠嫁兀耳慕族,他早就不顧我們父女情分了。身為皇族的人,為了兩國的和平。我只道這是沒辦法避免的宿命,認命嫁了。
「可是,才一年不到,父王卻派兵圍剿,我沒法忘領兵帶軍的人是你,我的親大哥,一封別人誣陷的自白書,就說鐵證如山,兀耳慕族長是我的夫君啊,你斬殺我夫君于戰馬上,你威風了,卻忍心讓我孩兒變成孤兒,讓你妹妹成為寡母,哥哥……你真是我哥哥嗎?」
多少舊恨都隨煙塵去了嗎?枕戈待旦、金馬嘶嗚,茫茫大草原,以為是一生的歸宿,但蒼天弄人,多少暗夜,她的耳,總是會無限心傷的響起那鮮明如昨的戰士吶喊聲,她的眼,也沒法忘卻那幕血流成河的景象……
戚覽微雪沉默許久。
她的指控是對的,他親手砍了妹婿的頭,他的頭很值錢,父王因為他這彪炳的戰績賞了他城郊的宅子一座、城池一座,金銀珠寶無數。
可是,他的心總被什麼啃嚙著。
「當年兵荒馬亂,我想尋你,你卻已經不知所蹤。」
「我大難不死,躲在溝渠里一天一夜,要不是知道我已經有孕,早隨著蕾兒的爹死去。」
她說起來不悲不喜,像在說上輩子的事,目光遙遠。
「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在想那個小胖娃?」戚覽微雪擊掌,以為妹妹想家想的是己出的骨血。「我馬上派人把她接來!」他見過那娃。
「大哥!」
她悲痛一喚。
看見妹妹激越的模樣,戚覽微雪從鼻孔噴出一口氣。
「你知道我尋你尋了多少年?從你失蹤的那一刻我就跟父王請命,不把你找回去,我一日都不能安寧。好妹妹,你不能了解皇兄的一片心嗎?」
他虧欠她的,不是只有一條命這麼簡單,是親情;他的難為,除了同是身為皇族人,又有誰會諒解明白?
「這是我們的命,我早就不怨了。」
她不怨,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曾怨過自己的命,接受,反而比怨恨容易得多,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你不怪我?」
她流落到民間,過那樣不堪的生活,吃穿用度有哪件比得上她未嫁時在皇宮的一根指頭?
她不怨他?難怪戚覽微雪要吃驚萬分了。
「皇兄,我已經找到自己要的幸福。」因為有愛,這次是真實握在手中的愛情,其他的,她不願多想。
「那個男人配不上你!你想要什麼樣的男人告訴皇兄,我幫你找。」
沒見過千郁樹卻一口否決,只因為他是一介平民。
戚淺秋忍耐的咽下心底的不痛快,她客氣生疏的說︰「皇兄,我的人生已經不需要你來作主了。」
「什麼意思?」
「我不恨你,可是並不代表我的人生還要繼續接受皇家的擺弄,如今的我也不是以前那個皇室公主。我的宿命已經結束,如今的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一個想回到讓她自在生活的家的女子。
什麼都不求。
「我是為了你好!」
戚覽微雪幾乎要吼了出來。
她瞅著眼前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為她好,而非要一意孤行的皇兄。
深宮內院多少皇子公主,就她跟同出一母的這個皇兄感情最為親近,要不是多生許多枝節,他們或許還會一直親近下去,只是命運作弄,徒呼負負!
以後要是有機會能相逢,她希望能相逢微笑,不是悲愴以對。
「皇兄,你真要為妹妹好,就放我走吧!」
「皇妹,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你可是王朝的鳳凰公主不是尋常百姓家的人。」
戚覽微雪額上青筋迸跳,幾乎想搖醒昏聵不明的妹妹。
捧在手心的榮華富貴不要,卻要投奔為柴米油鹽傷透腦筋的粗俗生活,就算把他的腦袋拆掉重組,他也想不透那樣的生活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我不希罕這種富貴,誰要,我願意雙手給他!」
「胡扯!」
他憤然站起來。
他這妹妹需要時間冷靜思考。
「我不再逼你做不情願的事情,也給你時間冷靜,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戚淺秋輕如煙的嘆了口氣,她覺得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不會從我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她拉了拉累贅的裙擺起身,離開戚覽微雪的視線,離開這間讓她窒息的房間。
ぼぼぼ
千宅里。
「什麼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都把賞金提高到一萬兩銀子了,為什麼還是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嗎?
困獸般的千郁樹對著屋梁咆哮,只有這樣,他才不至于做出什麼對不起朋友的事,譬如說幸人之類的行為。
他這一輩子的耐心都在這幾日里用盡了。
無盡的等待換來的只有失望。
「你不要激動,我相信過幾天一定會有消息傳來。」
一向講求門面的焦天恩不復翩翩美少年的形象,誰叫千郁樹為了找妻子,全把工作扔給了他,苦命的他日也操、夜也操,被操得不成人形。
下次,誰要敢說要造園蓋宅子,他就先跟那個兔崽子拼命!
他好好的公子哥不做,淪為監工不說,還要被人咆哮且不能回嘴,嗚嗚……不玩了啦。
「我不等了!就算把吳興都搜盡,我也要把人找出來!」要蠻干,他千郁樹也做得出來。
「你瘋了!怕是小嫂子還沒找到,你先被抓去蹲牢房吃免錢飯。」
適時的潑冷水是身為朋友應盡的義務。
「我管不了這許多。」
千郁樹眼窩深陷,要是瘋狂能把他的妻子找回來,他也認了。
焦天恩拼了老命的抓住他要奪門而出的身軀。
「拜托你冷靜一點,你保證冷靜,我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訴你……」要制止這瘋子唯一的辦法只有這樣,再不行,他也只好跟著發瘋了。
「快說!」這次換脖子遭殃了。
可惡的石頭,你到底上哪去了,拋棄我一個人在這受苦受難!盡避焦天恩一肚子的苦水,他還是要先讓沒有冷靜可言的千郁樹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