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想轉移注意力般,她對著他招手。「你瞧,你上回種的花都冒出了芽。」
沿著牆的一面花圃,爭相冒出女敕綠的小苗,擁擁簇簇,生意盎然。
兩人蹲了下來,對著滿園生意指指點點。
想起來,他們的緣分還真是深厚。
「不如把我們兩家之間的牆打掉,我們想看花,時時可以來。」花不迷人,迷人的是她澄靜的小臉。
「等到盛夏時,它們會長得很漂亮。」
她不會把他的話當真。
「我們家很大,可以隨你擺多少個花瓶。」他滿意的眯起眼楮。
她噗哧一笑。「你想買我的花?」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
「我知道我欠你人情,還有不少銀子。」
蘊著笑意的臉僵了僵,這幾日她看病的花費,還有母女的吃住對她而言的確是一筆可觀的數目,她在掛心這件事嗎?
「你以為我會跟你……要債嗎?」
「你真的跟我要債?」她絞著指頭,「我恐怕一下子還不起那些銀兩,你可以讓我分期攤還嗎?」
「你滿腦子都是責任,別這麼辛苦自己不好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你嫁我!」
他月兌口而出,再不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今晚兩人的雞同鴨講會沒完沒了。
戚淺秋陡然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楮,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真心的。」
她低頭不說話了。
她還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上回她讓別人作主把自己嫁掉,這回,不了,不再糊涂。
看她不作聲,千郁樹也知道急不得。
好半晌,她才幽幽出了聲,「我並不想讓自己再陷到婚姻里不能自主。」
「你之前的夫君對你不好?」挑了處風吹不到的地方,他讓她坐下。
有關她的一切都從別人的嘴巴听來,要是可以,他希望听她說。
听她說,只是希望能夠多加了解她。
「我無從比較,不知道那樣的夭君算不算得上好。」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夫妻不都是這樣的?「政治策略的婚姻,只留下蕾兒給我,要我來說,還沒能夠明白婚姻給我的感受,就結束了。」
千郁樹並不驚訝,女兒的婚姻大事古來就是由父母作主,沒有個人意願,兒女是父母的附屬品,命好的,不愁吃穿終老一生,命歹的,丈夫三妻四妾,在外花天酒地,不事生產,回到家來還要做人妻子的把他當大老爺服侍。
「說起來我們的際遇好像差不多,薩兒的娘也死得早,對婚姻,我也說不出想法。」父母作主的婚姻,他也曾想過就這樣算了,不料,這場姻緣卻沒有好收場。
但是,這一回他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想要她,想熱烈狂顛的把她捧在手心珍愛的呵護,細細的藏寵。
他從來沒有這樣狂烈執著的想愛一個人,烈火燒不息,狂風吹不滅。
而她懂他的心嗎?
夜逐漸變深,露水冷凝,在風中悄悄的低語,讓同樣受過傷的兩顆心,慢慢相依相偎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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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吻,不算什麼的……
誰說,一個吻,很驚天動地的——捂著臉,她的心愉悅得想跳舞。
托著香腮,戚淺秋倚著涼亭的長椅。
椅下,是新砌的池塘,塘中錦鯉優游自在,偶爾經過的僕人都看見了她一個人對著池塘傻笑,大家體貼的不去驚動她。
想來,家中快要有喜事了。
千大爺今天也一臉喜色的出門,出門前還慎重地吩咐他們要听夫人的使喚,當她女主人般敬重。
這種事哪需要吩咐,他們從進門的第一天,就看出來主人對未來的夫人愛護有加,老早就當溫柔美麗的夫人是主子啦。
是的,他吻了她。
一個意外落在她嘴上的晚安吻。
她想得痴痴傻傻,心中流過的甜蜜還在回味,卻被些微凌亂的腳步聲給吵得回過神來。
黃大娘幾乎要扭了腳。「夫人,不好了。」
早已得知千郁樹請她來看顧小孩的戚淺秋站起身來迎向她,「有話慢慢說。」
「小少爺不見了!」
「怎麼回事?」她焦急的問。
「先是小小姐跑出門追小狽,小少爺也跟著出去,等我追到外頭,人就都不見了。」
在家中弄丟了人,叫她拿什麼來賠?
「我去看看。」跑過回廊庭院,越過聞聲出來的胡相,她奔出大門。心里牽掛著兩個孩子的蹤影。
胡相攔住後面跌跌撞撞跟著出來的黃大娘,問明白了情況,當機立斷的馬上派人分批外出尋找。
戚淺秋跑回隔壁的家,家中空無一人,她返身又往外跑,一路跑得急,見到人就問︰「你看見我的孩子嗎?你看見一男一女的孩子嗎?」
有的人冷漠的搖頭,有的把她當瘋子。
「薩兒……蕾兒……我的孩子……」
她跑得氣喘如牛,要是孩子們出了意外,她舍不得啊,任何一個她都不舍,都是她的寶貝啊!
「蕾兒!回娘一聲話,薩兒——」
從千家出來的僕役們本來跟在戚淺秋的後頭追,但追了一會,只見她鑽進巷子里,一下就失去她的影子。
戚淺秋在巷子的轉彎處發現一只蕾兒的虎頭鞋,立刻不分來處的往迷宮似的巷子跑去,她不敢去想孩子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千百萬個念頭飛來過她的腦十,她越想越害怕,心里不住地祈禱著。
「這是……薩兒的頭巾。」
隱約中仿佛有一只在暗處操控的魔手,要把她扯進無盡的地獄。
她跑得腳好痛,胸口也痛得喘不過氣,眼中浮起了紅霧。可,她的孩子們在哪里?
等她扶住能撐住她顫抖身體的牆,匾額上褪色的暗紅字體模糊的映人了她快要睜不開的眼瞳。
祠堂。
她怎麼跑到人家的祠堂來?
沒能夠細想,她听見了蕾兒含糊的哭聲。
支著快要解體的身子,她推開虛掩的門。
里面只有點點看似鬼火的燭光,窗子被封死了,陽光被禁錮在外面,暗影幢幢,叫人毛骨驚然。
「蕾兒……薩兒……」她跨進門檻,試著喊。
模糊的嗚鳴聲從角落發出。
突然間,燭光大亮。
不知道多久年代前的祖先牌位,一階階的泛著黃。
戚淺秋壓抑著心底突地攀升的駭意,拼命讓眼楮適應里面詭譎的氣氛。
驀然,幾張風干橘子皮的老臉冒了出來。
「戚家寡婦。」
「誘餌想不到的好用。」
「不該你說的你閉嘴!」
七嘴八舌,是人。這認知,卻讓她一顆心又擺蕩了起來。
表,隔著幽冥,不會無緣無故害人;人卻不然,人心難測——
以前她或許天真無邪,但這些年的生活已教會了她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的孩子…」
「他們都在,你安心。」
戚淺秋一點一點的看明白,這里有幾個人是昨日見過的。
「小孩子不懂事,要是哪里得罪各位街坊鄰居,我在這里跟大家說對不起。」她福了福身子。
「戚家寡婦,我們今天叫你來,為的是要你同我們配合一件事。」千家族的長老還是以為女子可欺。
她忍下想糾正這些人的想法,算了,連她夫君姓氏都沒弄清楚,戚寡婦就戚寡婦,隨便他們愛怎麼叫。
「乖乖配合就沒事了。」村長眼中露出垂涎美色的猥瑣,他搓著手不斷的在戚淺秋四周繞著。
幾個受扇動而聚集的村民鄉勇,儼如野獸,眼神不善的盯著宛如可人馴羊落入虎群中的戚淺秋。
她忍下作嘔的感覺,環住自己的雙臂。
「你知道我是千家年紀最長的老人,大家都听我的,你要是敢違背我,就休想在這村落生活下去。」
她點頭。知道這些人的惡勢力建築在道德的尺度上,他們拿衛道當刀槍,不順從的人拿來當砧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