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存疑。「你好像忘記自己得的是風寒,不能吹風吧。」
他若有似無的接近令她精神更為緊繃,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要是傳了出去,別人要怎麼想?
「一起出去用飯吧,孩子們已經在外頭等了。」
她很緊張,是他給的壓力嗎?她仍然放不開自己被教條緊緊拘束捆綁的心是嗎?那麼,他就不能再用溫吞吞的方式要她的心了,這樣耗下去怕是一輩子都只能遠遠觀看,觸模不到。
「哦,好。」
她怔怔的起身。
他的臉色沉了,是她言詞上有所錯誤嗎?
心不在焉的想著,因為緊張而緊繃的雙腿卻在離開凳子的同時失去了力氣,眼看就要摔得難看——
千郁樹大手一伸,在千鈞一發之際抓著她的腰,使她免于落難。
她的牙齒開始不听話的打起架來,喀喀喀……
他把她拉入懷里,大掌的熱力馬上傳到她的四肢。
「就是這樣不小心!」他的口氣很不好,動作卻是如斯輕柔,怕一個力道太大,傷了懷中柔軟細致的骨架。
他的氣息縈繞在她鼻尖,心跳的狂顛,幾乎要止不住。
「我差點忘了事,」她從袖底撈出一張紙,手抖得厲害。「這是今天來客的名冊,還有禮物清單,你收著,好讓人回禮或定下回拜的日期。」
千郁樹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慢慢的松開她。
接下來戚淺秋慢條斯理、一字一字的將今天來訪的客人說了明白,怕他因為人多而混淆,還把對方的特征說個明白,直到聲音不再抖動,恢復平常的語調。
她居然把她的蘭心惠質用在這里——千郁樹支著頭,突然發笑。
他的笑看在她眼中,無比怪異。
他為什麼笑?憑良心說,他笑起來真好看,所有堅硬的線條都放松了,讓人生起想去撫模的。
一瞬間,她吃驚了。
她怎麼對男人還有這種不可饒恕的?
這是罪不可赦的!
「你幫我寫回帖,就說我他日有空再登門拜訪去。」
「我的字丑。」
她果然識字,還能寫回帖。
普通人家的女兒不僅沒有識字的機會,就算千金小姐能識字,讀的也是女誡、婦德之類的書籍,要修封對仗工整的文書都有問題,逞論需要文采的書帖了。
「字丑不要緊,慢慢練就行了。」他撩起青布袍,「走吧,他們一定等得肚子餓死了。」
「哦,好。」
他沒有直接走出去,腳還跨在門檻上,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對她說︰「你其實不用這樣,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對你作出逾矩的動作來的。」
先安她的心吧。
咦?
說完,千郁樹不看她的反應就離開了。
戚淺秋手扳著桌沿,沒有松口氣的感覺,拂上心頭的,是難以言喻的失落……
ぼぼぼ
餐桌上,戚淺秋看見了蕾兒,這才心虛的發現自己在這里的大半時光,牽掛的不是她,是另外一個人。
她的心似乎從嚴寒隆冬里蘇醒過來,緩緩有了生機。
蕾兒梳洗得干淨漂亮,兩條辮子油亮光滑,蝴蝶珠花有致的棲在她的辮子上,色彩斑斕,蝴蝶狀的肚兜、蝶繡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翩翩的小峽蝶。她看見了娘就粘住,不肯從她身上下來了。
「娘娘……」
她像小狽似的嗅著娘親身上的味道,磨來蹭去,沒完沒了。
「蕾兒,過來!」
千郁樹不喜歡蕾兒這樣,她娘的身體還沒好透,看她吃力的捧著胖娃,他心里就不舒坦。
「好。」她乖順的沒鬧半點別扭,就從戚淺秋身上爬下來。
「你怎麼這樣對孩子說話?」她有些吃驚于蕾兒對他的听話。
「她不是乖乖過來了?」
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再好不過了。
蕾兒咚咚的跑到千郁樹身上,對她來說,從娘身上換到「爹」身上,差別在于從小搖椅換到另一張更大的搖椅。
呵,當然是大搖椅舒服咩。
對薩兒來說,他倒寧願坐在香香的大娘身邊,沒有那個胖女乃娃來同他搶,是再好不過了。
他吃他的,偶爾還會貼心的幫戚淺秋布菜。
好快樂的一餐飯。
新來的廚子為了討好主人的肚腸,大展身手的辦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煎烤、煮、炸,吉祥的桌巾上有適合小孩、大人口味的菜肴,一式十二樣的菜色,美不勝收。
「大爺,附近村落的大小地主都在門外想見你。」矮小的胡相並不是很願意進來打擾這一家人用膳。
別說郎才女貌登對得很,壁玉般的兩個孩子乖巧又懂事,這樣的天倫樂,他真有榮幸同在一個屋檐下。
「這些人不知道現在是用膳時間嗎?」被人打擾了,千郁樹的不悅表現得很明顯。
可想而知這些人是故意挑用膳時間來的。
「我避一下好了。」
戚淺秋知道這附近的人對她沒有半點好感。
「不,你留下。」
「我不……」她留下只會自取其辱。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一點都不會。
囚為他眼中太過強烈的確定,戚淺秋雖然不安,還是依言留下。
千郁樹立刻叫人撤下飯桌。
紅木材方圓百里內大大小小的村鎮幾乎都是農地,農民也多是佃農,土地的所有者都是官府或是貴族,只有零星的土地是祖產或是小康家族所有。
千郁樹很想知道這些人以地主身份闖入他家目的為何?
少有交集的村長,一把年紀的耆老,附近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齊了。
這些喜歡端架子的老頭會連袂出現,大好、大壞都有可能,他倒是很想看看這些人要來說什麼話。
他們看見了戚淺秋,眼中的驚艷和鄙視強烈得叫人無法忽視。
大家面面相覷,也不見千郁樹招呼或者奉茶什麼的。
戚淺秋見狀,低聲吩咐了一旁的胡相,沏茶來招待客人。
胡相臉上帶著怪異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只讓婢女送來了茶水。
「咳。」為了引起千郁樹的注意,屬于千家不知道什麼輩分的長老硬著頭皮,欲起身講話。
「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廢話,你們來做什麼,直說就好。」千郁樹簡直是不客氣的。
戚淺秋訝異他的無情。
「我說世佷啊,」老臉被搶白得有些掛不住了。「你要我們直說,我也不拐彎抹角,我們呢是出自一片關心,這些年你忙于工作,總是不在家,我們想表示關心也無從關心起,現在崢嶸了,听說你想回鄉落地生根,還要促進地方上的繁榮,讓我們這些老人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地方進步,你真是我們紅木村的光榮。」
眼看千郁樹沒有反應,套好似的村長接下話,「世佷啊,這些年呢,你一個男人帶著小孩也夠辛苦的了,如今孩子大了,應該考慮續弦,娶個賢良淑德的女人來持家,我那三女恰恰配得上你的年紀,我也不貪聘金俗禮,只要……」
「咳,村長,你離題了!」族中長老听村長說著說著竟為自己女兒說起媒來,連忙打岔。
大家明明說好是為了錢事,他居然壞了游戲。
「我為我女兒的幸福說話沒錯啊!」誰叫這些老不死的家中沒有待字閨中的女兒,怨不得他存私心。
「你那三女一臉麻子,早就過了及笈年紀,我听說她早就有相好的男人了,你想嫁掉她也要看看人家賢佷要不要呢。」
「你這個爛老頭,我要告你破壞我閨女名譽!」村長火大了。
「去告啊,別忘了縣衙的捕快也是我的人。」如觀井之蛙的人以為握在手中微薄的權力就能夠掌控一切。
「只要我有了錢,就算要買個縣官作也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