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听說她還斷掌,一個女人帶著沒爹的孩子,也是個賠錢貨呢,看她一臉春花,準定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小心點,搞不好她看上你的人財,想帶著拖油瓶賴上你。」
「我看她那風流樣,怕不知道是哪家犯了七出罪被休、沒人要的女人呢。」
七嘴八舌,加油添醋,捕風捉影,全是臆測還有子虛烏有的事。
千郁樹面無表情,眼中乍現的雷霆怒意雖然一閃即逝,卻看得出來他極為討厭這種名為情感交流,實為道人長短的無聊行為。
他大手一撥,就要走人。
「哎呀,薩兒的爹,我們可都是一片好心……」
「娘,別說了。」有個年輕的姑娘扯著婦人的衣角,連忙搖頭,阻止她娘的無的放矢。
「芽兒,我說的句句都事實,娘可是為你想……啊,是為了薩兒的爹想。」自覺越說越不像話,她這才掩了嘴。
「娘!」那叫芽兒的姑娘不依的跺腳,眼光不由得追著千郁樹精悍的背影,眼中有著不輕易讓人察覺的惆悵。
有個人瞟了眼芽兒清秀卻稍嫌平凡的五官,不輕不重的添了話。
「寡婦雖然不好听,但說實在的,有哪個男人抵擋得了她那張禍水的臉啊,說美貌,沒有哪個男人不受用,我想就算是薩兒他爹也吃這套。」除了把戚淺秋再貶低以外,換言之,也把無辜的芽兒拖下水了。
芽兒抿了下嘴,眼神幽幽地從沒了千家父子身影的圍牆收回來。
「哎呀,我們村子里又不是沒有別的男人了。芽兒,你多少也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譬如張家老二人品才貌都不錯。」當人家娘親的怎麼會不懂女兒的心思,但一頭熱實在也太難看了。
說難听點,嫁過去還是個繼室、後娘呢。
「娘,你胡說什麼?!」芽兒阻止她娘發表高論。
「我可都是為你好哇,雖然說千家的宅子是咱們這里最體面的,薩兒的爹人也俊,可是沒用,人家眼長在頭頂,你一個女孩子家一相情願,就算想破頭也沒用的。」
「娘,你好煩!」芽兒腳一跺,回家去了。
這些女人復雜如蜘蛛網的心思,皆不在千郁樹心底。
薩兒絕少看見他爹怒形于色,可直至回到家門,他面上依舊掛著不豫。
ぼぼぼ
夜晚,千郁樹沐浴出來,看著房間內疊放整齊的衣物,他一個男人本來是不拘小節,以為是薩兒收了衣服折好給送進來的,隨手便想把衣物放進衣櫥里,卻發現最上頭的這件衣服,手肘處被仔細的針腳修補得完好如初,還厚厚的加了塊耐磨的布料。
他不動聲色穿上,到外面,薩兒已經準備好晚膳,一盤腌豬肉,一盤水煮時節鮮蔬菜,一鍋飯。
千郁樹端起飯碗就口吃。
薩兒也安靜地扒飯,不時拿著跟千郁樹神似的大眼瞅著他爹。
草草吃過飯,他一聲不吭的起身就要回房去。
「薩兒?」
他沒有回頭,但是停了腳步。
這孩子怎麼突然發這麼大脾氣?「你生爹的氣?」
「你應該幫大娘講話的。」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就是應該!」薩兒賭氣了。
這一晚直到熄燈上床,他都不同千郁樹說話。
薩兒看著干淨卻沒人氣的房間,新釘好的床一點都不暖,他想起隔壁大娘唱兒歌的聲音同天上的星星一樣,他好想要好想要,卻摘不到。
第三章
戚淺秋小巧的足尖往下滑,希望可以構著牆邊的石塊。
這麼早的時間不會有人看見她不雅的行為,可是現在的狀況跟預估的距離有了落差,她腳尖探呀探地,就是找不到可以踞腳的地方。
看起來情勢不大對,瞧著手里抓著的紅杏花,當初她怎麼會想說爬這牆應該是不難上下的?
她的身子輕,就算落地也不要緊,但是花不行,花要掙錢的。
「你到底行不行?」突如其來的聲音帶著幾許緊繃。
她震了下,勉強掛在牆沿的手又滑了幾寸。
「別過來。」她急喊。
「到底是花重要還是小命重要?」他的聲音近在颶尺了。
她咬了咬下唇,自己想必是丑態畢露了。
「我要跳下來,你走遠點。」
什麼?「不可以,危險——」千郁樹本來站得遠遠的,萬萬沒想到她會蠻干,沖過來的步伐失常地亂了調。
戚淺秋身子雖十分輕盈,可是一個下得急,一個沖得快,兩人一撞千郁樹攬著她連退了好幾步,腳跟絆到她放在一旁的竹籃,砰然倒地……
黃泥地上一堆碎石扎著他,詭異的是在那瞬間,他居然慶幸自己皮厚,被扎的人不是她。
「把……那個礙眼的花給我拿開。」
她手中的紅杏花灑了他一頭一臉,蓋住了視線,鼻端纏繞著的不知道是花香還是女子的體香,害他一下怔了神,也忘了自個攬住她腰間的手似乎有些逾矩了。
「等我一下。」
她的聲音渾飩,臉上帶著恍惚,軟軟的身子還不能動彈。
他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一下,所有的毛孔都僵住了。
「你還好吧?有沒有事,回我個話!」
他看著她迷茫的眼楮,整個神經都繃緊了。
花散了一地,她空空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攢著他的衣襟,像在尋求安全,他很小心地去模她的額、頰。
「出一下聲,你有沒有跌傷了哪里?」
戚淺秋默默地搖了下頭,黑如漆墨的眼有了動靜。「我……還好。」她不能對著一個男人喊胸口痛,尤其是那麼敏感奇怪的地方。
「會說話,那就表示沒問題。」
他把她掉在眼前的發絲撥回她小巧的耳邊。
她赫然推開他,絆手絆腳的想站起來。
「大爺這麼早到我家來有什麼指教嗎?」
他也跟著站起,「梯子,家中沒梯子嗎?」他答非所問的問著自己想知道的事。
「梯子……什麼?呀……」她退了一步,卻絆到九重葛的藤蔓,踉蹌了下,寬口褲下的鞋不慎掉了一只,露出著襪的小腳。
千郁樹俯眼,心底暗訝她個頭的嬌小,只到他肩膀,縴細的肩不盈一握,往下望去,發現她的腳曾經綁過又放開,小小的足尖不知怎地,居然搔動著他,叫他心口難安。
通常只有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才會大費工夫的纏小腳,綁了小腳的閨女連走路都有問題,逞論做事,清貧人家或是市井小民的姑娘要幫忙干活養家,絕不會也沒那能力讓自己的孩子自討苦吃去纏腳。
想她這麼小的腳拖著蕾兒那胖娃從紅木村走到城里,千郁樹突然惱了起來。
這一懊惱就袖手旁觀。
戚淺秋彎下腰尋找掉了的鞋子,沒了棉鞋她寸步難行。
「在這里。」
他幫她拾起壓在紅杏花上的鞋子……上一瞬間才決定抽手的,怎麼……他瘋了嗎?明明幾次不經意的見面,她總是開門見山的表示不歡迎,對他沒有好感,他卻一而再送上門來,他自掃門前雪的個性到哪去了?
「謝謝大爺。」
惱羞自己丑陋的腳足被一個談不上認識的男人看見,戚淺秋急忙接過棉鞋套上。
滿地的紅杏花,她站在其中,像一缽雪。
千郁樹劍般的黑眉幾乎要打結了,他的心也鼓噪得太過份了吧。
不管這男人給她多大的壓力,她撿起壓到變形的竹籃子。花是沒救了,但竹籃可是她很重要的糊口器具,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扳弄著,奢望竹籃能在她手下恢復原狀。
他實在看不下去,拿過那只運氣不好的竹籃。「你要想趕上一早的市集,我建議你先剪花,這東西交給我。」
看看天色,她心里喊糟,也沒心思說什麼客套話,更管不了這男人什麼時候會離開,趕緊重新剪花去,得趁著蕾兒還沒醒,她的時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