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的事,怎麼都躲不過,她為眾生算命,自己的命卻算不出來,是上天懲罰她昧著良心賺錢。
「你倒霉,別怨誰。」男人一逼近,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叫人想吐。
「我知道。」不會有人比她更倒霉的了。
「你要我殺你,還是發誓不把今晚發生的事情說出去?」他的聲音粗啞,更顯陰狠。
「發誓不好,言誓會成真。」她看見的不都應驗了?雖然她為了糊口有時不得不說謊,但總是在能力範圍內謹守心誠。
暗淡的月光射不進卷子,隱約中,只見他一頭如墨亂發,個兒高大粗擴,氣勢磅礡,口中噴著冷冽的氣息,囚衣上的四字被他扯掉了,胸口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洞,可以看見身體上被鞭打過的痕跡,她笑不出來。
「你是個逃犯?」
「你快要是個死人了,不需要知道那麼多!」言誓會成真?
世間無道,誓言無用,誓言能保她一條命嗎?不能!所以,要誓言何用?
「殺人是不對的。」
「我會一刀割斷你的脖子,不會讓你太痛苦。」他逃出囚車,傷了押車的官兵,泅過湖岸,就瞧見她。
她不應該看見的。
「你要一錯再錯嗎?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冤屈坐牢,又為了什麼理由非逃亡不可,但你逃出來了,殺了官兵,殺了我,這樣對你的清白有什麼幫助?」涼意從阿房腳底往上竄,他看起來就是那種意志堅定、寧死不肯屈服的人,要怎樣才能從他的刀口下得到喘息?
他要真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她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很會說話,可是,就算你把大羅神仙請來也沒有用。」
他每逼近一步,阿房就更往冰冷的牆壁貼,這時只盼有人路過,但是這陰暗的巷子別說蟑螂了,連螞蟻也見不到一只。
「我死,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是跳過頭,忘記要繼續?
「誰說沒有?留著你是禍端,殺了你,我心安。」殺人滅口是他唯一一條活路。
「好沒道理,我又不是故意要看見的。」看見有人幫他越獄,看見他奮力跳湖。
匕首折射月色的光澤,斜抵著她蜜色的頸子,冰冰涼涼,想吞口口水都有困難。這一切都是命嗎?
「斬草除根,殺你並不在我的計劃內,是你自己闖出來的,別怨誰。」他眯著眼。
「我是掃把星,你殺了我會倒霉的。」阿房的聲音听不真切,不是害怕,是因為她被壓制在陰暗的屋檐下,上氣不接下氣。
「既然這樣更好,你死了,往後別人就不怕被你的霉氣掃到。」他濺了血漬的臉,陰酷稱不上,卻明白的寫著殘忍。
「你說的好有道理。」她居然也同意他的說詞。
哼!男人眼神閃了下,飄忽過去,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他的胳臂增加了力道。
他那麼用力壓她,手臂的血沾上她干淨卻老舊的衣服。
「衣服髒了,很麻煩的。」
「人一死百了,就什麼麻煩都沒了。」她哪來那麼多廢話!匕首往她的脖子切入,一道鮮紅馬上從銀白的刀鋒往下滑。
阿房低低吸了口氣。衣服髒,又弄破皮,回去怎麼交代?肯定要被喜歡干淨的姐姐們念到頭皮發麻。
「你要怎麼樣才信我?」今日遇上兩個容貌不相上下的男人,可惜都是壞心腸的家伙,她一條小命真的要丟在這里了。
心灰意冷,反反復復說了又說,卻使不著力,哎呀,她頸子痛死了。
「我身上沒有長慈悲這種心腸,我是土匪,是賊,殺人不眨眼」「也好,你要看準我的咽喉,太痛我受不了的。」阿房閉起眼,引頸就戮。「你覺悟了最好!」眼看多一分力道,匕首就要沒入她的頸子——「大哥,是你嗎?你還好吧?」巷子的另一頭出現暗影,月光照著他半襲月牙白的袍子,袍子好像也濺了水漬。
「我很好,官兵呢?」管孤鴻頭也不回的低吼。
「都解決了,我的手腳利落得很!」他還有些自負。
「嗯,小心為上。」
「發生什麼事嗎?」他試探的問。
「這丫頭看到了我。」管孤鴻轉手去橫為握。
「怎麼……」
「沒你的事,別過來!」
想不到這個人竟是很愛護對方,不肯他趟這樣的渾水。阿房暗忖。
「是嗎?」管惟獨輕蹙起眉,存疑了。剛剛傷那麼多人他也沒皺過一下眉頭,有什麼不能看的?
「去別的地方等我!」听到足音,管孤鴻在阿房手腕劃下一道傷痕。
「這一刀是警告你,年輕的姑娘應該早點回家,別在街上徘徊!」
阿房握著被深劃一刀的手,她的眼凸瞪,劇烈痛楚在她胸口化成一股深沉的怒氣,帶著這股怒氣,她白著臉慢慢倒在地上,本來用簪子固定的黑漆長發受了震動滑落,很快淹蓋了她的表情。
「哎呀,大哥,你怎麼殺這種無關緊要的人?」
阿房隱約听到跳腳的聲響。
「反正都死那麼多官兵了。」他的手已經都是血腥。
「那些王八蛋死了活該,誰叫他們好壞人不分,隨便抓人!」
「盡量不要驚動了城里的府行。」
「沒問題,我辦事你放心!等他們找到人,要很久很久以後了,搞不好府衙的人怕事,把事情掩了也說不定。對了,這些都不是重點,你身上的傷,還有這姑娘……咦,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你認識?」
「咦、咦、咦,她是那個擺算命攤的仙姑……」
往後的事阿房都不記得了,不過,在管孤鴻身上印證了她曾經說過的話,她是掃把星——
殺了她要倒霉的,管孤鴻傷了她,從此小霉不斷,身上的刀傷不只不曾痊愈,幾個月內還連著跌斷了腿,睡覺時候扭傷胳臂。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他的身子是鐵打的,不信邪的他忍耐的調養好了身體,可惜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居住的地方被賊人入侵,本來不需要他出力的,但基于過度的責任心,他奮力抗敵。
結果,財物絲毫無損,可他剛剛痊愈的舊刀傷上頭又被賊子重重的劃上一刀,不消說,他又不幸的重新躺回床上,原本以為可悲的命運到此總該結束了吧,那可不!人衰,就連打開窗戶賞月,也能被莽撞飛進來的螢火蟲給弄得眼角破裂,拼命揉擦的後果,兩眼同時遭受感染,腫得比核桃還要大……
***
人不管怎麼倒霉,總是會結束的。
因為他的傷,還有安全起見,他們不得不暫時在綠柳鎮租了房子住。
經過大半年的奮戰,管孤鴻的身體終于恢復到原本的健康狀態。
身子康復,他迫不及待想回黑山堡。
「恐怕還不行唷。」管惟獨不同意。
「理由?」
拿著孔雀翎制的扇子,管惟獨閑涼的回答,「我們家還有個人暫時無法長途跋涉。」
避孤鴻冷著一點感情也沒有的眼楮瞅著管惟獨看,看得他全身發涼。「跟我講話不要兜圈子,你知道我不喜歡。」
「好啦,反正這也沒有什麼可瞞的,你的身體是好了,阿房姑娘的身體卻還需要調養,乘車還是駕馬對她的身體都不宜,要她活蹦亂跳的出門,起碼還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
沒有人知道他的辛苦,要同時照顧兩個病人,非人生活啊。
「她是誰?這屋子不就你跟我?」
「哎呀,大哥,你是真的健忘還是受過傷變痴呆?那個姑娘同我們一起在這里住下可是有大半年的時光,同居人做那麼久說你不知道,太不近人情了。」不是他刻意要隔離兩人,本來嘛,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又是傷勢沉重,照顧上有一百個不方便,他何嘗不想一起照顧,單就喂藥吃好了,兩間一前一後,天天三餐輪著跑,光跑都能跑出人命來,真不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