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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夫 第4頁

作者︰陳毓華

「你這話什麼意思,嫉妒還是羨慕?」她們兩個的美貌不相上下,真要一決雌雄還分不出勝負,烏龜笑鱉沒尾巴。

滿及第听著兩人針鋒相對的聲音漸去漸遠,分神之際,手指便不小心被針給刺了下,一顆圓珠般的鮮紅溢了出來。

她不禁嘆口氣,是自己這個當姐姐的太失敗,才會讓妹妹們抱怨不停。

這些芝麻綠豆的怨言她听了很多年,卻從來不曾責怪她們,也許是她太姑息這些妹妹們了,起初大家還會擔心她的反應,發現她軟弱可欺後,就再也沒把她放在眼底過。

對她來說,都是同一個父母生出來的,同血緣的姐妹,有什麼好計較的,家和萬事興,家鬧萬世窮。

就著微弱的燭光,滿及第吸去手指上的血,沾著魚鰾膠將剪成型的蝶插上玉版冠子上。

說也奇怪,她不記得那一夜是怎麼到家的,連同完好無缺的花冠。

花冠是回來了,但也錯過于員外千金欲參加的宴會,于千金一怒之下,不僅花冠不要了,還要追回訂金。

為了這件事,滿及第被家中的六個妹妹罵到具頭,別說長姐的威嚴,沒被掃地出們算是老天爺保佑。

但她不怪妹妹們,攸關一家的生計毀在她一人手上,誰能不動怒。

花冠賣不出去,眼看店的租金該繳,跟金鋪批來的金銀花飾也都該給錢了,想著、想著,她心煩意亂,眉頭糾結成一團的發起呆來,不知不覺燭火淌了一桌的紅淚。

燈殘更漏,滿及第渾然不知梁柱上頭的瓦片站著兩個人。

秋夢梁英姿煥發的金雞獨立著,走薄瓦如履平地,堂余幽則不然,雖然說不上驚惶失色,但是不會武功的他對于在人家的屋頂上溜達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樣窺視一個姑娘家是不道德的。」堂余幽對秋夢梁的做法發出微詞。

「是誰多事怕那姑娘被嚇呆,現在又說違背道德禮教,說來說去,這廂矛盾,那廂累了我的腳,你拿什麼來賠?」

「我所謂的拜訪是光明磊落的,我們又不是偷兒,挑這三更半夜,要是被人發現會壞了這姑娘的名聲的。」尊重是一門重要課題,卻不是人人願意學習,好友老是不拘小節,說也說不通。

「你是一個死——掉的人好不好!」秋夢梁對于好友的缺乏自知大搖其頭,這一搖,金雞獨立的瀟灑姿勢擺不住,恢復凡夫俗子的樣子。

「要當稱職的死人真不容易。」詐死本來就是個餿主意,堂余幽還是不以為然。

「誰叫你五歲成詩,六歲布兵圖,七歲口預言,十歲拜相,十二歲帶兵,輾轉爭戰,身配六國相印,哪個野心分子要奪江山必欲先得到你,你不死,怎麼平息這些老是把你當墊腳石的野心家?」

秋夢梁陪著堂余幽一路走來,榮華寶貴、山窮水盡幾度擦身錯過,如果一個人想要人生高潮起伏、波折不斷,他的確是不枉此生了。

「這幾年累了你。」秋夢梁陪著他火里來永里去,幾度死劫都是靠他一身驚人武藝給挽救回來的,兩人雖不曾俗套的結拜歐血,但是肝膽相照在每個汗血淋灕的晝夜,你知我,我知你,就已足夠。

「要是知道我辛苦,就該把皇宮的財寶搬出來讓我吃香喝辣,左擁右抱的風花雪月一番,你害我這把年紀兩袖清風,一窮二白,還要受你差遣,愈活愈回去了。」

秋夢梁簡直像個怨婦的喃念著。

「夢梁。」堂余幽暗嘆。他這好友是一等一的男子漢,惟一叫人受不了的缺點就是那一張如滔滔江河的嘴,不知誰有辦法堵住他。

「我知道,你又嫌我嘮叨了。」只不過多說了幾十個字,這也叫多啊?

「這位姑娘愁眉不解,看起來她的經濟壓力十分沉重。」有秋夢梁在身邊的好處就是他是個包打听,問一就能知三,有時他還怕他打听得太仔細,連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堂余幽,你的難題會比人家姑娘輕松嗎?」一個「死人」還好管閑事如斯,真是服了他。

這人一點都不懂什麼叫自掃門前雪。

「天下百姓的痛苦讓我感同身受,這位姑娘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啊。」在堂余幽心里,不管是誰他一律平等的伸出援手。

「她的痛苦是缺錢,你有辦法幫她?」秋夢梁打算旁觀,看見不得人受苦的堂余幽用什麼方法來幫滿及第。

「我身無分文,不過,你有得是銀子,你出錢把那頂花冠買過來,這就解決這位姑娘的困難了。」堂余幽非常樂意幫朋友花錢。

「那是我娶老婆的本耶。」秋夢梁氣得抽回幫堂余幽站穩的手。

「你的老婆還不知道在哪里,也許尚在別人的肚子里。」

「堂余幽,我要你把這句鬼話收回去,你要害我打光棍到底啊?」不管好的壞的,他那張嘴說什麼都靈,媽的!「我把錢拿出來就是。」

「謝謝秋兄贊助。」堂余幽拱手一揖,謝了。

「不、客、氣!」秋夢梁咬牙拍上他的肩。

這一拍,堂余幽不小心滑下屋脊,翻了個筋斗,驚險萬分的想用兩腳鉤住什麼來固定無法止滑的身體,否則這一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還好他運氣不壞,兩腳鉤住檐角,整個人倒掛在上頭驚魂未定的對上窗子內一雙圓滾滾的大眼。

滿及第不知道第幾度受驚。

又是那個好看的鬼。

她這次才把他看清楚,原來鬼也能有雙深邃幽黑的眼。

這個鬼先生長得不差,尤其那一雙眼帶著迷離滄桑,五官俊朗,一個鬼怎麼會擁有不輸給活人的風采呢?真是叫人百思不解。

不過,不管多俊俏內斂,他仍然是個鬼。

她……又見鬼了!

因為這份遲來的認知,滿及第發出她這二十幾年來最驚心動魄的尖叫聲,她並不想吵醒任何人,可是什麼都來不及了。

堂余幽幾乎能看見她喉嚨深處的喉蒂。

這女孩擁有好充沛的中氣……下一瞬間,他被秋夢梁拉了回去。

同時間,原來黯淡的屋舍瞬間通明,人聲嘈雜。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

這下誤會大了。

☆☆☆

「我從來沒這麼丟臉過!」跺腳的是最驕縱的罔市。

「就是咩,整條街的人都跑來了,我一定會嫁不出去的。」罔腰一搭一唱。

想不出來這跟她嫁不嫁哪一點扯得上關系了?

「別再抱怨了行不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被吵起來!」滿看破冷冷的斥道,發牢騷的姐姐們霎時都住了嘴。

「大姐被嚇得不輕,要不要請大胡同卜米卦的婆婆來收驚?」滿恨天看著昏迷中的滿及第,提出實際建議。

「我看不用了,家里還有閑錢嗎?」不是她們沒有姐妹情,而是沒錢是現實的事情,肚皮都得勒緊過日子了,哪來閑錢花用。

「我去請大夫。」看破實在不願意留在這里看這些姐姐們的嘴臉。

「慢著,小妹,先說好,大夫請回來我可不出錢的。」大家紛紛表態。

「大姐每個月給你們的胭脂水粉錢有少過嗎?各位姐姐們,我真為你們的小氣刻薄靶到可恥。」看破對她們簡直厭惡透頂。

什麼叫手足?大限還沒來就各自想飛,她那可憐的大姐真是白忙一場,自己每天做牛做馬,錙銖必較,但從來不曾對她們這些妹妹們吝嗇過,如今落得這光景……哼!

看破一走開,幾個香氣撲鼻的女人也頓覺無趣的作鳥獸散。

沒有人發現側著身子躺在木床的滿及第早就醒過來,她的手必須用力抓住床沿才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知道妹妹們竟如此待她,她的心好痛,圓滾的眼楮突然失去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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