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答案就是這個,你也听得懂!」她咬牙切齒。「我要走是走定了。」
瓣爾真撫著唇,神情是若有所思的。
「戈爾真,我的名字。」遇上她,那種不能隨心所欲的掙扎又出現了,只要面對她,他就有取舍的苦惱。
「戈——爾——真?」是同名同姓嗎?這個猖狂自大的男人……猖狂自大,沒錯,她小時候認識的那個戈爾真也是任性的緊,小小年紀不愛人管只想要自由。
「你——不是騙我?」她僵硬的肩膀放松了下來,臉上的線條不可思議地柔軟了。
瓣爾真瞧著她明顯的改變,一顆揪著的心安穩地熨貼回該在的地方。
「當時的我只是個孩子,心底又怨又恨,一顆心好高騖遠,誰都想把我抓在手中,只有你肯放我自由。」他的眼楮因為想到久遠的過去,出現了遙遠卻真心的感情。
「你真的是他!」海荷官的靈魂在發抖,不是懼怕,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跟倒翻了醬菜罐一樣的,酸甜苦辣說不盡的滋味……以前,怎麼看都不順眼的面目,現在竟然讓她眼眶泛紅,巴不得撲上去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這麼多年過去,你的同情心有沒有多點,不會一點長進都沒有吧。」
「我啊,」他一向持平的語調也高昂了起來。「今天遇上一只凶巴巴的母老虎,她不領我的情還毀了我的家具,你說,有沒有長進?」
海荷官又是好笑又是尷尬,她噗哧一笑。「什麼時候學會拐彎罵我,還隱瞞自己的身份不說,想刺探我的記性啊?」
他還是愛穿一身幽微的青藍,不同的是憤世嫉俗的氣勢不再隨意散發出來嚇人,但,顯而易見的陰晴脾氣還是沒多少長進。
「你的記性差。」他全不客氣。話說完立刻招來刀光劍影的眼光伺候。
兩人相視,烏雲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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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來,海荷官一直是勞碌奔波的,她勞心,算計著去把別人的錢拐進自己的口袋,算計怎麼設好桃色陷阱給別人和自己跳,既然要騙人就要騙得對方心甘情願,相對,付出的心力也多。就拿金少康之前那一任丈夫來說,他是一個獨自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的糟老頭,那她就盡心盡力地逗他開心快樂,糟老頭超出大夫預估的多活了好幾個月,然後她成了人人眼紅的多金寡婦,銀貨兩訖,管他多少惡毒的臭嘴造謠生事,她問心無愧。
就因為這樣,她沒辦法在一個地方住太久,她可以不在乎所有的人事物卻要顧及朔陽的感受,因此只要拿到錢,她就會搬家,從這村搬到那個店,人家是孟母三遷,她完全數不清自己去過多少地方。
她跟朔陽城市小鎮都住餅了,就是不曾住餅沒有人煙的地方。沁涼舒服的空氣,听不到一牆之隔的夫妻吵架聲,也沒有大雜院雞飛狗跳的噪音,她喜歡也想要這樣屬于自己的一方晴空。
「你很能習慣這里的生活。」戈爾真不知從哪鑽出來,害海荷官仰天長伸的懶腰差點閃到。
她不好意思地放下胳臂。「你不要無聲無息地出現,害我嚇了一跳。」
「我一向就這樣。」他一點悔意都沒有。
「任性!」
她喜歡指責他的習慣還是沒改。「小老太婆!一板一眼。」
「我是為你好耶!」她氣鼓鼓。
「免。」他不領情。
「不知好歹。」她忍不住嘀咕。
看他一身束裝,肩上還背著弓箭,不知什麼時候起的床,昨夜她佔了唯一的一張床,不知道他在哪里過的夜,現在想起來不禁覺得有絲歉意。
「你要去哪里?」
「例行巡視。」
「那你忙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雖然她想問什麼叫「例行巡邏」,可是他的言不及義一點都不掩飾,就算她有一肚子的疑問只能作罷。
有的人天生跟家人不親,他的心總是放在別的地方,這無關血濃于水還是水跟魚的關系,是天生的,誰也不能更改的宿命。如果,他真想知道戈家這許多年來發生的事早就自己去調查了,不用她一個外人來說嘴。
他一定是這樣的。
「蜂蜜今天要采收,下午再走。」他又撫唇,望向海荷官的穿著。「我們是有出谷的必要,只不過不是現在。」而他,也有一些超出原來估算要添購的物品。
要進出那些嘈雜的街市的確令人討厭,不過……看了看海荷官那身不合時宜的裙裝,似乎出谷是勢在必行的了。
「出谷?」
「嗯,」戈爾真不是很經意。「這整個山谷,你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區全是我的。你要走,會迷路。」不歡石谷里危機重重,懸崖峭壁,暗流湍溪,另外還有他布下的五行八卦結陣,沒有他的地圖誰也走不出去,想亂闖進來更是不可能。
「你這些年來到底做了些什麼?」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窮光蛋,住小屋,吃野菜,以為他不願回家是沒有衣錦還鄉導致的自卑,如果不是,那理由是什麼呢?
「你不必知道。」他卸下裝備,朝屋後走。
海荷官忍了又忍,告訴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從來都不會知道這樣不近人情的話有多傷人,反正她跟戈家已經沒有瓜葛了,他風光與否跟她一點關系沒有,等一下他們就會分道揚鑣,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瓣爾真在極陡的山坡上站定,往下眺望,一望無際的平原到處是馬,三三兩兩地追逐、吃草、打群架,海荷官悶著頭想心事,眼一抬,看見這幅美景心情沒有一點喜悅。
瓣爾真低吹了聲口哨,馬群在引起一陣騷動後,有匹離群站在高處的黑色駿馬奔馳了過來,在朝陽下,它光鮮的毛色發出粼粼波光,光耀奪目,直到近處更是驚心動魄的美。
「要我騎它?沒門兒!」她這輩子是跟這種四腳動物結下似海深仇,她的身體沒有足夠的本錢再受一次凌虐,不不不!
「它是出谷的唯一交通工具,要不要,隨便你!」
「你是沒心、沒肝、沒肺、沒肚量的惡鬼!」她隱忍的脾氣噴出毀人面目的岩漿。一想到要回馬背上去受苦,她全身骨節都泛出酸水,還談不上痊愈的腰桿也傳來陣陣疼意。
「騎?還是不騎?」戈爾真眼皮浮跳,他的脾氣一向壞,無心改也不想改,為了不想嚇著她已經是忍氣吞聲好幾回,她卻頻頻惹他動怒。「你惹惱我不會有好結果的,上馬!要不然哪里都別想去!」
海荷官把眼楮從他越來越寒的臉上轉開,小時候倍受他欺凌的記憶一幕幕地浮出眼底。
惡性不改的人吶!
「我騎。」她的心頭變黑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要痛,難過的情緒沒來由地充塞她的胸口,是了,她不是為要離開這里難過,不是為要逃開他難過,她是舊傷未愈,身子痛得難過……
☆☆☆
「水伯、水嬸,有人在鋪里嗎?我回來了。水嬸,是我荷官,朔陽,娘來接你了。」穿過木板門虛掩的米店大門,海荷官熟門熟路地跑進後面的平房,嘴巴淨嚷個不停。
「荷官兒。」顫巍巍的老人扶著磚牆從平房中出來。
「水伯,您……的臉一塊紫、一塊青的是怎麼啦?水嬸呢?」
「我這不要緊,你水嬸摔了跤躺在床上……這也沒有打緊的,倒是你有沒有怎樣?回來就好……還有,朔陽他……他、他、他是誰?」天水伯正起勁地比手畫腳卻看見陌生臉孔的戈爾真,一時語結。
「不用管他,您剛說朔陽怎麼了,他不乖闖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