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瞧她說的是人話嗎?他不過企求分些微薄的專注給他,她居然當他驢肝肺,他不斷向她輸誠,這婆娘卻不領情,她當真無動于衷?
「是的。」無鹽抬頭挺胸,她、再也不要一而再的接受他的「好意」.「你笑我不識時務、丑小鴨還是小家子氣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我,不要硬逼我做任何改變就是尊重我了。」
藍非岔了氣。「尊重?你知道自已在說什麼鬼話,本爵爺要不是'尊重'你會讓你住進這所宅子,不'尊重'你會讓你吼著我玩,不'尊重'你干麼吃飽撐著替你打扮門面,怕你受人欺凌,你不識好歹!」什麼風度氣質,全丟一邊去!
「你不過是把我當成收編的寵物,任性妄為,你的眼晴里自以為是的愛護又何嘗問過我,那是我想要的嗎?請把你的榮華富貴帶出我的生活,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請讓我維持現在的樣子,我感激不盡。」藍非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相信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他的給與和寵愛,被無鹽這一搶白,勾魂臉上的輕佻全不見了。
「我是認真的。」對女人,他每一個都是認真的,只是游戲的尺度因為女人對他的吸引力有長短的分別,沒有誰把他的痴心當笑話看過,就除了眼前這個不通氣的她。
無鹽無聲地嘆息,她看見四喜丫環們對她投扔過來的不知好歹的眼色。
被她們如神明崇拜的藍非經她這番不留情面的駁斥,她們怎生受得住,他代表親王府的榮耀,她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女子,這會兒怕是得罪全部的人了。
「大家先下去。」藍非不可一世的自信來到她面前總是一敗涂地,在她眼前他還有什麼可依侍?有什麼是她看重的?
無解。
他還想不出來。
四喜丫環們乖順地下去了,投擲下來的是苛薄的批評眼色。
無鹽斂下一清二楚的心思,就當沒見著。
苛刻入骨的佣人,撐著門面揮霍的主子,這個親王府還有什麼不教人失望的?
「看著我。」藍非優美的食指端起她的下巴,「我要你的真心,你會認同我的。」對女人,他最厭惡使用逼迫的手段,可是她那麼不同,那幾乎是相見恨晚的心情了,是她給他這種不曾有過的新體驗,那麼,她就必須覺悟,一旦認起真來的他可會卯足全力來追她,而且,勢在必得!
他以為她會因為他的宣告慌亂不堪,起碼也該有點不一樣的神情,惱人的是,那雙最是吸引他的眼楮安然又充滿智慧,深邃得好像洞悉所有的事情。
他賭上了,真心一片,他要定這個相見恨晚的女子。
★★★
他真是卑鄙得叫人齒冷。
無鹽賭氣地瞪著放在桌前的小包包。還有杵在她面前的洗秋。
洗秋的龐大實在教人無法忽略。
「姑娘,你不……要生洗秋的氣,是它……少爺的命……令,我也沒……辦法,」她局促地玩弄著自己的指頭,小孩心性和高壯如樹的個子既矛盾又可愛,怎麼也讓無鹽生不出一丁點真正的火氣來。
「我沒有生你的氣。」依洗秋耿直性子,就算說破嘴也不見得能明白無鹽心中焦慮的是什麼,為了不讓她繼續自責下去,還得反過來安慰監視者。「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這樣也不行嗎?」
「這……」洗秋搔頭。「寶少爺只……吩咐跟著姑娘,听姑娘的差遣並沒有說……說說不能出去。」
「那就是了,你不讓我出門去辦事就是不听我的話、不听我的話怎麼跟你家少爺交差呢?」
「那洗秋也跟著……姑娘出門。」她只是反應慢不代表她笨。
「也只好這樣了。」無鹽不想為難不相干的人。
「不過……出門要先跟千年老妖拿令牌……去.」親王府的規矩甚嚴,要進出有一定的規則,下人沒有出人府邸的自由,在一定的時間內沒有歸還令牌,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輕者,抓回來施以警戒;重者,鞭刑伺候,還有被趕出王府的可能,被趕出去的僕役也沒人敢用,淪落街頭變成乞兒的大有人在,也因為賞罰分明,下人不敢稍有逾越。
「我等你。」一入侯門深似海,果真不是誆人的,半個時辰後,主僕倆離開兩岸依柳園。
「姑娘,我看你非出去不……可的樣子,有什麼……事……交代總管去不就……成了?」洗秋不懂有下人可支使為什麼這新主子卻不用。這算有福不會享嗎?
「我有手有腳,自己可以做的事就不用假手于人。」
「那不好……要是每個主子都跟姑娘一樣,洗秋的爹娘不都要沒飯吃了?」她一跨步就追上無鹽的好幾步,用走路如風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辛苦的是遇上屋檐總要彎下腰,她又愛說話,有時候左顧右盼不及就撞了個正著。
無鹽替她心疼,她卻嘻嘻哈哈不以為意地繼續她的高談闊論。
「你爹娘也幫佣?」無鹽猜得出幾分她的意思。
「都在大廚房幫忙,我們家窮,也幸虧寶公子人好…不計較收留我們一家……人,我跟爹娘才……能在一塊。」
「你很幸福。」宿命是一般人對生命的態度,環境的造就,知識的貧乏,讓人無能為力。
「對啊,姑娘好聰明,什麼都懂。」兩代都是有錢人的家丁婢女沒有折損洗秋的樂天知命,在她以為能跟爹娘一起,有吃有穿,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無鹽輕輕晃動一頭青絲。每個人要的幸福都不同,她的心綰在另個人身上,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暗戀也是一種自虐的幸福,但是其中的苦澀誰清楚?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無鹽不愛說明也不愛笑,可是洗秋的大嗓門和健談每每逗得她笑出聲來,兩人在曲折迂回的大宅第里慢慢滋生出友情的情分來。
人有旦夕禍福,一大一小的兩人都出了重重樓閣,卻怎麼都想不到一串琉璃瓦從天而降,就要劈上人高馬大的洗秋。
無鹽伸手一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扯動洗秋嚇人的身軀,瓦片落地成了碎塊,躲過一動。
可糟的是,不知輕重的洗秋因為突然而來的拉扯,失了重心,全不客氣地以泰山壓頂的姿勢撲上無鹽。
一排回廊的花盆也殃及池魚,泥土和壓扁的花兒撒得滿地都是。
包慘的是被擠壓在最下面的無鹽。
「姑姑姑……」她又闖禍了,洗秋欲哭無淚。
「不要嚷嚷,沒事,我不要緊。」微弱的申吟從洗秋的身體下面發出。
洗秋輕易攙起弱不禁風的無鹽。她知道自己的分量跟別人有多不一樣,這下要出了亂子恐怕要提頭去見她的寶少爺了。
「別緊張,我……哎唷……不會有事。」像小雞似地被拎起站直,無鹽發現自己的腰骨傳來一陣劇痛。
「姑娘?」情緒緊繃的洗秋一掃結巴,眼淚直在眼眶中打滾。
「只是扭了腰,等會兒你幫我拿捏一下就不礙事了」
「那我們不要出去了。」
「可能不行,我有稿子等著要交。」重新夾好滑落的面罩,她接過洗秋撿起的包包。
「我可以幫你。」總是看著這跟別院落完全不同的姑娘趴在桌上涂涂抹抹,原來是圖稿,洗秋自己大字不識一個,文盲的她對文人就是有股狂熱的崇拜,這下知道豈有不自告奮勇的道理。
「不用了,我要去的書店你不熟,我自己去就行。」她不喜歡招搖,畫小人書的事愈少人知道她愈能安心地畫畫,不用費心其他。
洗秋也不失望,不鑽牛角尖是她很大的一項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