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錢昭詫愕地喊。
對花姑言行不一的舉動他看多了,當眾落淚卻絕無僅有。
花姑狠狠地偏過頭,瞠大她原來嫵媚,如今梨花帶雨的黑瞳。
「滾!想花我的錢就給我干活去!」
錢昭扁了扁嘴,溫馴地退下,整個陰暗滿是發霉味的地牢只剩眼淚干了又濕的區可佟。
至于牢頭,在很早以前就退回他該有的工作崗位上,不發一語。
花姑沉下臉孔,挑剔地俯瞰著可佟。被淚水洗過的頰留下兩條不規則的粉痕,在光線蒙朧的地牢里顯得既詭異又可怕。
很久很久,她才模了模自己的衣服和臉龐。
「這麼說,他會到這里來才對……呵,我這身打扮怎麼見他?不行,我得回房梳妝打理才行……對對,就這麼著。」花姑喃喃地躍上石階。
然而,她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朝昏聵的老人甜甜一笑……
「老吳,我們的水牢空置太久沒人住,送她到那里去!還有,用腳鐐手銬替她‘增重’,她太瘦了,待會兒客人來若嫌我沒盡到主人的義務,我可是會唯你是問喲。」
除敵務盡,只要是她認定的敵人,絕不容情。只有趕盡殺絕才能杜絕一切可能的障礙。哈哈哈哈——
第七章
地牢里好歹有稻草可御寒;寒氣逼人的水牢,只有從大海引進的冰水伺候。
區可佟被強迫進入見方大的水窟里,冷死人的水堪堪淹到她的下巴。
「老……丈。」
「我啊,年紀一把了,吃人家的飯,听人家的吩咐,小泵娘,你就听天由命吧!」牢頭將她雙手銬在由牆面垂下的鐵銬里,無能為力地表示。
她不想死啊!連情愛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糊里糊涂地一命嗚呼,沒道理嘛!
牢頭看任務完成,施施然地關上鐵門,走了。
「什麼听天由命,我……咕嚕。」水位上升的速度超過她的想像,一時半刻便沒至她的嘴巴的高度。
無法可想的區可佟開始在水中跳躍,能多掙得一時就多一絲活命的機會,即使因為這樣讓硬冷的鐵銬磨破手腕上的皮膚,以致鮮血淋灕,她還是不肯認輸。
盡避她不懈地努力著,身子卻益發沉重,無情的水淹過她失去感覺的耳朵、眼楮。終至……沒頂……
從清澈的水中直可看見區可佟飄揚四散的一頭烏絲,她臉色蒼白,眼瞼緊閉,了無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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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清的街道飄起新雪,時緩時遽,冷然入骨。
街瓦房檐,深溝橫渠,積雪盈尺,平時熱鬧的街市如今卻是空無一人。
「誰教你跟來?」戚寧遠一頭被霜雪染點得成了白發白眉,長袍鼓得像被風吹飽的帆,縱行跳躍問,移動如電光。
「我討厭走屋頂,咱們打個商量,換條路走吧?」和戚寧遠保持半步距離的戈爾真出口抱怨。好好的街弄巷道不走,爬什麼屋脊,還有這瓦片滑不溜丟的,嘆!自找罪受嘛!
大海撈針夠他嘔的,一個老大不掉的跟屁蟲更令人受不了。戚寧遠瞪著和他御風同行,又不停抱怨的戈爾真,氣在心頭。
「那,是那間大宅第!」大雪覆蓋了一切,戈爾真卻口氣堅定地指著遠遠的一棟豪宅。
戚寧遠轉過身子頓住疾箭一般的身影,迫視戈爾真。
「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明白。」他知道區可佟在哪里?為何不早說?
瓣爾真沒想到戚寧遠忽地打住,急忙跟著煞住自己的身形。
「哦!‘白’呀,你看大地不全是一片雪白?」他表情皮皮的,看不出戚寧遠怒上心間的奔騰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對不對?」
「誰?」要裝蒜就要裝到底,否則會死得很難看。
「好,算你狠,我記下你了。」戚寧遠陰惻惻地狠聲道。「我現在會容忍你胡鬧,是我有急事要辦,你最好開始祈求女圭女圭臉平安無事,否則你會知道招惹我的下場。」
那個怎麼捉弄他都不會生氣的珍珠龍戚寧遠,竟會指者鼻子罵他!這頭睡獅醒了。戈爾真笑得相當難看,他趕緊安撫道︰「別發火嘛。」不過,他干麼要站在這里背黑鍋,出餿主意的人是大家耶。
「哼!」戚寧遠歪著一邊的眉,要笑不笑。「發火?這只是警告……」他不是愛計較的人,但是誰敢愚弄他,他也會一報還一報,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好——「你的臉好恐怖,像要吃人一樣!」戈爾真憤慨地指控。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要你陪葬的。」地動天驚地咆哮完畢後,戚寧遠毫不遲疑地轉身離去。
「老三……」戈爾真這回被嚇得厲害,忘了追人,傻不楞登地站在原地,結巴地呢哺著。
好……好有魄力的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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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這里?」似曾相識的門扉,松柏參天的積雪長廊。金雞佇足在青琉璃瓦的飛牆上……戚寧遠不由得疑惑不已。
遠遠,有箏聲傳來,如泣如訴,有人扣弦而歌︰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錳舟,載不動許多愁!」
箏聲隱隱,曲曲折折,一曲未了,戚寧遠已然來到長亭。
裊裊檀香中,只見花姑捻指慢彈,抬起精雕細琢的芙蓉面孔。
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含香體素欲傾城,她蓮步移向戚寧遠。
「戚郎,好久不見。」
「別再這麼叫我。」戚寧遠沒有久別見故人的喜悅,完全面無表情。
他往後飄飄退了一大步。嗆人鼻肺的香氣使他覺得難受,便又再退一大步。
「我偏要!我是你名正言順未過門的妻子,為什麼不可以?」她緊緊捕捉戚寧遠久違的容貌,將他拿來和記憶中的模樣相互比較。
「花姑,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想再看見這個女子,一字字飽含著忍耐。塵封的記憶因為看見眼前的人,如狂沙翻倒般地涌上。
天下父母老是百玩不厭那套指月復為婚的把戲,他的婚事在他還懵懂無知的時候就被決定了,任性的長輩完全不管晚輩們的意願。
在他的心里,他是憤慨不平的。
而女人呢,在無法掙月兌、也無意掙月兌的框框里,認分地以為自己可以愛上從未謀面的男子,進而跟他共度一生。
花姑的確是他年幼時指月復為婚的妻子,但那只是老人家一廂情願決定的,作不得數。
他跟花姑最難堪的情形並不僅止于此,戚家與花家既有結為秦晉之好的共識,便有錢莊銀樓生意上的往來,關系理應更加密切;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事業的結合沒能滿足花家日漸膨脹的。在一次例行的采購旅途中,戚父與一筆價值連城的金飾品和采購金錢一齊失去音訊,幾個月後,傳來貨船被海盜洗劫一空,船上人員無一幸存的壞消息。戚母經此打擊,傷心過度,沒幾天也撒手人寰,留下年僅十八歲的他。
等不到尸骨寒透,狼子野心的花父就一步步蠶食鯨吞他戚家的事業。戚寧遠縱使天資聰穎,內憂外患下也有支肘難以擎天的煩惱,在家業即將拱人的同時,石桑桑出現了。
擅于截長補短、長袖善舞的石桑桑彌補了戚寧遠的不足,在極短的時間內,戚家錢莊從虧空狀態回復到興盛,兩人並肩作戰打擊得花家節節敗退,終至在珠寶業中銷聲匿跡。戚寧遠在大患已除的情況下,看淡一切,將所有的財產給了石桑桑,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