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吵著要來,我不肯,現在兩人都在家里生氣呢。」任初靜依次把食盒打開。
任箏人院之初,任大郎大肆發過一場脾氣,對于女兒發生這麼驚天動地的事他卻一無所知,在趕往醫院後又見到任箏失明的模樣時,淚水成海幾乎沖倒了龍王廟,連醫院的最高長官都被嚇得趕來探問。
有了那次經驗,每回再來探病,任初靜總得和他約法三章。
「令天覺得如何?」
任箏緩緩躺回柔軟的枕墊,並沒有回答任初靜的問話,她關心的是別的事。「我的眼楮什麼時候可以拆線?」
「我不太清楚,等一下石勒來我幫你問他。」手術迄今也兩個星湖過去了,任箏一直出奇的安靜。
「我很想快些看到‘他’的眼楮。」她若有所指的說道。
「你說什麼?是自己復明的眼楮啦。」任初靜驚疑不定。
她姊姊知道了什麼嗎?那麼安之若素——
「是啊。」她慵懶的聲音如空氣般不真實。
「來吃飯吧,我給你炖了枸杞鱔魚湯,補眼楮咧。」把食盒放到小幾上,任初靜端置床前。
任箏意興闌珊的喝,仿佛只是忍耐著盡義務般。
在任初靜心虛地又看見任箏為之黯然的表情時,石勒進來了。
他宣布好消息。「主洽醫生說你的恢復情況良好,預訂過兩天就可以拆線了。」
「哇!太好了。」任初靜停下喂食的工作。
「真的?」總算見著任箏臉上的波瀾了。
稍後,石勒把任初靜扯到醫院走廊。
「有什麼話不能在里面說的!」任初靜給他白眼。
「太多了。」他從外套拿出一張報紙。「看。」
她接手上眼就看見石勒用紅筆畫起來的快訊。
「這個卑鄙齷齪的小人!」重重把報紙擰起,「那個什麼生物分子的研究分明是任箏的,他憑什麼對外宣布是他的研究成果!」報紙上薜逸奇志得意滿的嘴臉令任初靜怒火沖天。
「那實驗真的是大姊的?」石勒勾起濃眉。
「不信我可以把頭剁給你!」去他的,不信又把報紙拿來嘔人。
「別發火,我只是需要你的證實,獨眼龍不在可不表示有人可以欺負大姊。」他冷冷的笑,那語調比咆哮還使人害怕。
剽竊他人智慧財產權的人會得到他應有的「報酬」,當然,還要外加他奉送的「紅利」。
「欸,適可而止就好,別忘了你現在是漂白過的企業家。」
「遵命,未來老婆。」
「還有——」她抹去輕盈的笑,「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他的下落。」興師問罪的意味濃之又濃。
「初靜,我有難言之隱。」他當然知道她指的人是誰。
「要我配合你欺騙大姊,又不讓我清楚事情原委,石勒,你要敢讓任箏掉一顆不該掉的眼淚,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石勒跳腳。「獨眼龍送到醫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他……連心跳都沒有了。」
那場面,任初靜啞然了。
「他不能死,他要有個萬一,叫我如何跟任箏交代?」
「對不起,那些人實在太神秘,就連我都查不出他們的來龍去脈。」石勒用盡心力透過重重關系找來可以挽救左手性命的組織,他沒有選擇的讓來人帶走他的兄弟。
「那家伙怎麼會笨成這副德行!」對獨眼龍偏執激烈的個性,她可領教了。
「如果發生事故的人是你,我也會做出和左手一樣的動作。」石勒圈住他的初靜,眼瞳漾著幸福。
任初靜默許自己偎在他身上,幽幽一嘆。「傻氣!要任箏漫無止境的等待一雙健全的眼角膜或許太過殘忍,可是他用自己的性命當賭注,不怕萬一救護車或什麼的來不及在他計算的時間內到達?!」
「所以,他才沖下海里。」他太了解左手。
他不在乎自己的任何部位受傷,唯獨眼楮,「搜尋人員找到他時,他還用雙手緊緊護住眼楮,為的就怕萬一——」他會在第一時間里趕到出事現場是因為收到左手剛給他的遺書。
「那個痴情種把什麼都計算好了。」
「他可以不要死的!」任初靜仍然無法諒解。「總有不一樣的手段可以取得眼角膜的。」
這樣的死法誰會為他哭泣?是她,她就不哭!
任初靜硬生生把奪眶的淚擠回去。
「傻瓜,他還沒死。」石勒溫暖地揉亂她的發,「他是個自卑的人,一段不堪的童年過去傷他太深了,要失去眼楮的他守在任箏旁邊,大男人的他會受不了的。」
「感覺上他一點都不像你口中說的那樣子,」她想起了埋在她心底久久的疑問,「還有,他那雙黑瞳又深又亮,為什麼你和耿隼浩卻叫他‘獨眼龍’?」她一直以為墨鏡下的他有只殘眼,又不盡然。
「你對他的好奇心就不能少點,我會吃醋的。」她對他少有疑問,為什麼對左手如此特別!
「別鬧!那可攸關任箏的一生幸福,我總不能隨便把她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家伙,就算他是你的兄弟也一樣。」她「六親不認」的個性又再次發揮得淋灕盡致。
石勒狠狠便給她一個辣吻。「教我如何不愛你,面冷心善的小東西。」
她的多情從不表現在言詞上。
任初靜臉一紅,很稀罕的表現小女人的跺腳。「人家一本正經,你不要毛手毛腳的!」
「我只動到嘴,要不要我發誓,我的手跟腳再安分不過了。」
她沉下臉。「你說是不說,不然我找耿教授去!」
雹隼浩是她大學的射箭教練,又是石勒的右手,多重關系曾讀石勒吃足苦頭,果然,他飛眉半掀。「你要敢去找他,我就把他調到冰冷的西伯利亞去。」
任初靜對他愛打翻醋缸的行為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為免多生枝節,她放段給了他一個軟軟的吻。「你啊,以為我擁有這麼完美的情人後還會要別人嗎?你也實在對自己太沒信心了。」
石勒表情有些不自在。「我也不想,你一天不嫁給我……我不放心嘛!」說到後來,語氣中居然多了分小男人的撒嬌。
任初靜相信他再多幾句感性的催化句,她便要點頭答應下嫁了。
石勒受不了唇紅齒白、珠圓玉潤的她,要再多靠近一點,他會想就地吻融她。搖搖頭,努力擺月兌遐想,他拾回原先她的問題。
「我是在布魯塞河畔撿到左手的——」往事若不去翻動,就只是一頁枯黃的記憶,但一經撩撥,總難免陷入。「他全身浴血,我把他緊急送醫,他可一點都不領情,相信不,我的下巴還挨了他好幾拳,」那場不打不相識的歲月,「後來我逐漸由他口中探出蛛絲馬跡,他和人斗毆其實早就有破釜沉舟必死的心情,顯然,我的出現破壞了他的計畫,他的傷很重,一只眼楮幾乎瞎掉,住院觀察的那段期間,他也不肯把真實姓名告訴我們,耿隼浩見他總是戴著眼罩,‘獨眼龍’的綽號就不逕而走,後來叫習慣也就改不了了。」
「他那麼瘋狂的尋釁,只是因為年少氣盛嗎?」任初靜又問。
「是因為他不想活了。」
她搖頭,很難認同那樣自暴自棄的心理。
「他一直把自己的身世保護周密,直到有一次他父親歐海聲找到比利時總部去,才揭穿他不為人知的過去,左手的童年生活還算可以,或許是愛衰色弛吧,歐海聲在婚後數年有了外遇對象,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左手的母親受不了背叛的刺激,心情好就拍拍他的頭溫言兩句,心情不好,什麼指天畫地惡毒的話都說得出來,她把歐海聲外遇的責任全歸咎在孩子身上,她認為是左手的出生才導致他們夫妻分離,這種環境下孕育出來的孩子,你叫他如何自處,冷熱交加的日子……有一次他媽媽還試圖置他于死,從此,左手心灰意冷,完全放棄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