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讓我看你的眼楮。」她不想對著兩片黑黝黝的鏡片說話,她根本不明白他似真似假的談吐里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藏。
耙直攖其鋒的女人,任箏唯他僅見。
獨眼龍的肌肉抽搐,很明顯的僵硬分布他深鐫的輪廓。「別以為我對你好就可以予取于求,女人永遠道麼貪心——」
「別,別再說了。」任箏悄悄皺起漂亮的黑眉。
「怎麼,一點刻薄話就受不了。」
任箏輕輕搖頭,雙手鎖在風衣下,神情如止水︰
「不要說讓自己會後悔的話,請不要。或許你以為那種會對人剖心掏肺的人愚不可及,可是,我學不來拐彎抹角,我對誰都誠實坦白,在于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不管你把我看成怎樣的女孩,我還是想讓你明白我的感覺。」
她錯了嗎?善意的實話和謊話是她永遠分厘不清的,一股夭折的痛楚由她內心角落緩緩蔓延至眼眶,究竟是什麼夭折了?對人的信任,或是才萌生的感清?
入冬的風拂過兩人,整條偌大的街道倏然覺得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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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的早晨。
「怎麼最近都沒再听到你那篇論文的下文,不會資料已經收齊了吧?」培根、蛋、鮮乳、咖啡,大功告成,任初靜坐下來盯著把臉埋在早報里的任箏。
「放棄了。」她的聲音有些低調慵懶。
「為什麼?」任箏不是會半途而廢的人啊!
「放棄就是放棄了。」她不想談。
「別再看什麼報紙了,還不全是世界各地的打打殺殺。」任箏的閃避態度很可疑,任初靜嗅得出來。
一向節省的任初靜能容許每月要花費不貲的報紙在任家出沒,是因為那報紙不用花到她一分蹦子,那全是任箏由研究所帶回來的隔夜報。
所以她現在看的新聞,不,舊聞早已經超過時效,閱讀性可有可無。
「人家想看。」任箏無意聊天。
人家?很久不曾出現的宇眼,從前的任箏最喜歡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經任初靜百般「教誨」、軟硬兼施,總算久久不見芳綜,不料又死灰復燃。
她有心事,任初靜想。
她還來不及糾正,每天的遲到大王任樓卻帶著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任初靜只微微流過一抹訝然。「你——」
「我來吃早餐的。」他的音色非常男人,又很溫存。
任箏則大大震動了一下。
「冬瓜頭,還沒反應過來啊,男朋友來接你了。」童心未泯的任樓一把抽走任箏擋住視線的報紙。
任初靜什麼也不說,起身,重新整治一份新的早餐。
任箏明媚的眼慢慢瞠大。「你——歐格鞏?」
「我不希望再听見你認不得我的話。」獨眼龍瀟灑自若侃侃而談。
他摘掉了一直架在臉上的墨鏡,那個象征疏離和淡漠的粉飾色。
任箏的詫異不止如此,少掉墨鏡遮蔽的他有雙出奇深邃又漂亮的眼楮,而她在看清了他之後,心中不由怦然意動。
許是不曾被異性用這麼坦白無垢的眼光看過,許是他頭遭摘下墨鏡以真面目示人,獨眼龍竟微微的臉紅。
「冬瓜頭,你再這麼看下去,他要奪門而出了。」任初靜瞧出了一些端倪,由他們彼此間流動的氛圍。
她晃動鏟子,把一份早餐擺在獨眼龍桌上。
「你說什麼?」標準的慣性反應,她永遠都跟不上任初靜奇怪的腦波頻率。
望著任箏無辜又圓亮的大眼,任初靜把自己的早點打包。「我什麼都沒說,就當蚊子過境好了。」
「蚊子?」任箏反射動作跳起,「在哪里?」他們家絕不允許這類以敗壞人類健康為己任的蚊蟲存在,殺一儆百是很重要的。
任初靜太習慣姊姊慢半拍的動作和反應,遞給獨眼龍一抹抱歉的眼神。「讓你見笑了。」
獨眼龍四兩撥千金。「這世界靠老天爺賞飯吃,種田用笨方法的人太少了,所以更形珍貴。」
任初靜眼底的璃光更深了,她向來思緒敏捷,對身邊的事物看得十分透澈清楚,只是生來淡然不夠熱絡的個性很難把情緒彰顯在外面,和任箏的直通個性又不相同。
「任樓,閃人。」她一個手勢就是命令。
「欸?」
可憐他毫無反駁的能力,端著自己的食盒隨任初靜走出。
被晾在廚房的兩人頓時成了沒嘴葫蘆,獨眼龍拾起刀叉一本正經地切割食物,用力咀嚼,把早餐吃得一干二淨,盤底一點殘渣都不留。
「你真的是來吃飯的?」昨天他們明明才不歡而散的啊。
他將空盤一掀,答案一清二楚。
「哦。」她不免喪氣。他「真的」是來吃飯的。
沮喪的任箏可沒想到獨眼龍的登門踏戶可包含多少涵意在里面。
在女孩面前他天生不風雅,又不擅言詞,唯一能令他不受拘束的感覺,只有在石勒和耿隼浩面前,任箏于他是不同的,為她取下長年不離身的墨鏡便是默然承認她對他已經具備雛型的影響力了。
「走吧!」
「走?」她還沒從一堆亂七八糟的短路思索中回過神來。
獨眼龍索性牽住她的手,又將衣架上的風衣遞給她。「莫非今天不用到研究所去?」
「喔、喔、喔,當然。」實驗室還留著沒完的工作。
說來全該歸咎于他,若非昨天不歡而散的心情嚴重影響她的工作意願,也不會延緩了計畫內的進度。
將她的淑女車由庭園牽出來,獨眼龍立刻接手。「我來。」
「我可以自己走。」他沒事獻什麼殷勤,「格鞏村和我不同路,你也上班去吧!」
「我靠兩條腿從家里散步出來,沒你的車我怎麼上班?」
「我幫你叫計程車,要不,搭公車也行。」
「我只想騎你的單車。」他開門見山,斷然不接受其余方法。
「什麼嘛,我又載不動你,而且單車雙載會增加輪胎的負荷,我的成本計算里可沒有這一項,你要知道,初靜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零用金已經很刁難了,意外給付,一定又要听她哩叭嗉一堆。」
什麼情趣、什麼浪漫,一到任箏身上全走樣了。
獨眼龍真會被她氣得打跌,「車子要真壞了來找我吧,我負責。」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協議達成,得到所有好處的任大姑娘終于坐上香車。
坐在獨眼龍身後,任箏只感到少許的冷風拂過發梢,他像一堵堅固結實的牆替她檔去前面的風雨,她的心就像暖和的身子,感覺安全又甜蜜。
「把手放進我口袋。」他吼。聲音由前端傳來,任箏並沒有接觸到他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卻感覺到他胸腔躍動的力量。
她著述的把冷紅的手掌放進他身體兩側的大口袋,溫暖立刻鑽進她手中的每一個毛孔。
如果可以,她不想很快結束這段路程——
連結煞車的把手在冷激的摩擦聲後,如騰雲駕霧的任箏回到現實的地面,研究院偌大的校匾提醒她目的地已到。
淬然抽出的手和人一樣感受到離開他驟來的寒冷。
「下班再來接你,不見不散。」一接觸外面又戴上墨鏡的獨眼龍喁語。
「好。」她的思緒有些恍惚地被他散發的氣息俘虜,又冰涼的空氣遲鈍了她對一切的反應。
「過來。」他忽然說。
她下意識趨前。
如飛蝶、似飄雪,他的唇沾上她的額,留下一方輕暖。「工作時別忘了要想我。
任箏呆呆撫住被吻的額,望著他遠去,如蜻蜓點水的笑漣漪在她唇畔漫開。
——他親她!
她飄飄然地沿著椰林大道走進自己專屬的研究室,在門合上的那一剎,那一陣煙硝沖天,震耳欲聾的爆炸由研究室引發,四處炙舐的火舌肆虐地卷出玻璃窗外,猖狂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