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師心中一動。「你還是那麼怕熱?」換言之,他的病並沒好轉。
「嗯。」他惜言如金。
「你不是留不住頭發嗎?怎麼好像長得超過你的標準了?」國師的細心總表現在對伙伴的關懷里。
詩人不經意甩了下半覆住眼楮的發絲,聲音輕緲如絮。「是嗎?我一點都沒發覺。」
那是他言不由衷的話,留長頭發是為了一個誓願——
柄師對他的寡言早就習慣,見他沒有說話的,只好轉向正端來三杯水果茶的快手。「你什麼時候學會體貼人了?」
「我還想反問你什麼時候學起鸚鵡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呢!」國師的沉穩是菁英之冠,總部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全凝聚在他的金頭腦里,這次見面倒像打開的收音機沒完沒了的,太稀奇了。
「嫌我嘮叨?你可知道我已經整整悶了一個月,你們這群閻王也嫌的家伙要不就一窩蜂吵得我發瘋,要不又跑得一個也不剩,艾曼狄帕瑪先生現在有大半時間都留在阿優厄那島陪夫人,雷神那家伙更是長駐台灣,你叫我找蒼蠅談天說地去?」
他的牢騷一發不可收拾,宛如趙五娘的里腳布,又臭又長。
快手莞爾。「原來你也是凡人!」
「呸!我本來就是人。」這下他連形象也不顧了。
「你們要打哈哈到什麼時候?」托著下領,詩人發出不滿的抗議。
他可是冒著汗流浹背的難受來膛這閑事,可不想浪費時間听人打屁。
「說得有理,差點被蒙混過去。」國師正襟危坐,嚴肅起來。
快手用力揉了揉額頭。「是你們堅持要听的——一年前,你們都知道我接下天涯長老交代的一項任務——‘尋找一首遺落的詩’,尋找的對象就是詩畫,在那一連串的調查中,我發現她的身世十分離奇,她和唐詩意,也就是戶口上和她是一胎同母的妹妹並不是親姊妹,後來,我托人調出她最原始的戶籍證明,她的父母欄寫著父、母不詳,她是被收養的孩子。」
「她的身世和整件事有什麼關系?」國師如墜五里霧中。
充其量這只是她個人的背景,怎會牽扯上黑社會?
「我當初並沒有再深一步研究下去,直到前陣子天涯長老來到香港,在偶然的情況下又遇到詩畫,以前不明白的情況終于顯示出輪廓了。」
柄師因為快手逐步分析而露出錯綜復雜的神情,而背後的詩人仍沉靜如人偶。
快手喝了口茶,侃侃接下去。「詩畫的阿姨,也就是瑪莉亞修女,竟是長老的師妹,以此類推,我忍不住又去做了番調查——」
那復雜的情況完全始料未及。
他起身由保險箱中拿出一疊泛黃的紙。「這是所有的檔案。」
柄師接過一看,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這……是不可能的事。」
「這是事實。天涯、海角、角海、涯天,四大長老的簽名,錯不了。」人生如戲,唐詩畫的身世是最佳鐵證。
「不可能!四大長老怎麼聯名簽署她是他們的女兒,太荒唐了。」居然有四個男人同時想做這女孩的父親。「四大長老那年紀做她爺爺都夠格了。」
「我調查的進度到此為止,剩下的就無能為力了。」他不在乎她是誰的女兒,他愛的是她的人,和家世出身完全無涉。
柄師仍盯著那疊卷宗不放,他的邏輯和推理能力一向高人一籌,剪不斷理還亂的事件一旦融入他的金頭腦,馬上變得條理分明。
「你繞了一大圈,不會是想告訴我們,四大家族中有人一開始就參與了這個秘密,然後將那女孩當成一枚對付長老們的棋子?」
「相去不遠,至于他們真正的目的要等我跟鼎家老大會過面才會知曉。」快手以為,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這其中還有未解開的環扣……
「你剛才就準備要過澳門去了對不對?」
「鼎十四應該還在香港,他是第一步。」快手有條有理地。
「你去吧,這里我會看著。」國師慨然允諾。
快手一點也沒有臨大敵的如履薄冰樣。「先聲明,後屋的機修廠是禁地,違者……格殺勿論!」他板著故作正經的臉,連手勢都比劃上了。
「誰有空去模那堆破銅爛鐵!」反擊是生為人類的本能,國師情面不留地。
以快手以前的個性,遭致迫擊不作殊死反抗才怪,可這次只是可有可無地聳肩,而後走開。
☆☆☆
快手踅回有著唐詩畫的房間。
他一掃先前的拓磊神采,唇角淡垂了下來。「嗨!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我一直覺得沒勁,好像少了你聒噪的聲音和辣勁,整個生活都走調了。」
握住唐詩畫溫暖卻稍嫌僵硬的小手,他繼續自言自語。「為了讓我的生活恢復正常,不得已,只好一次把事情解決清楚……我,要你再回到我的生命來,咳,還有,我先警告你,我不在家的期間別又出去招蜂引蝶了,我最看那王子不順眼,別讓我生氣呵!」
他停了半晌,修長的指劃向她光潔的頰,夢魅般的呢喃回蕩成不輕易示人的款款眷戀。「我將會有一陣子見不到你,可是我要你知道,我都在你身邊。」他月兌下指間的一枚銀戒套進她的手指,眼中的依戀更深了。「我……很快就回來了。」
他要把現在的她一眉一睫都刻進記意的版面,以供在離別的日子里慢慢品味懷念。他把唇覆上她的——
☆☆☆
「這家伙做事真干脆,絲毫不拖泥帶水。」盯著快手昂然而去的背影,國師不是很滿意的嘀咕。
他一回首,瞄見詩人背著背包和一身勁裝打扮。「這種艷陽天,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左看右看都是要出門的樣子。
詩人做事從不按牌理行事,這會兒月兌縉野馬又有何驚人之舉?
「去日本。」詩人淡淡說道。
「這種三伏天,你的身體受得住?」他那夏季精神感官癥只要是赤蛇的伙伴皆知。
「我非去不可。」為了快手,他必須將「唐獅子株式會社」的問題解決。鏟除朋友的外患。
他決定的事絕不輕易改變,更重要的是在那片即將踏足的異土隱約有股從不曾有的聲音在呼喊著他。
「保重。」
詩人寂寥的眼忽而漾出鮮亮稀奇的笑意。「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那表情會害我走不出大門的。」
他長年漂泊在外不代表對赤蛇的同伴們毫無情感,自在、多情總為無情傷,他是多情人,唯恐傷人傷己,只得假裝無情。
「你真是個令人頭發發白的問題兒童!答應我,不許再像上次一樣一失蹤就是一年。」
他們上回見面是在希臘的阿優厄那島,一別經年音訊全無。
「我……盡量。」
「一定?」國師毫不放松。
牧師和他是無所不談的摯友,對于好友的弟弟他自是多分出一份關懷來。
目送他清瘤的背影,國師十分心疼——任他一徑隨波逐流。他會漂泊到何時?
為了這群令人傷筋的家伙們,他相信自己再過幾年非變成小老頭不可!
第七章
極盡華麗兼具知性的大廳原來是半島酒店最人來人往的地方,此時,擺滿鮮花的大廳卻少人走動,埋伏在隱蔽角落的是西裝筆挺,耳戴通訊器的保鏢,酒店的門房和櫃抬服務人員一概不見了。
四周充斥著如臨大敵又故作輕松的氣氛。
看似自在悠然的鼎十四坐在日照最充足的地方,翹著二郎腿翻閱報紙。
「十四少,有人想見您。」在他麾下的屬從沿襲了主人的有板有眼,應對進退俱是必恭必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