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高蹺的二郎腿。「收獲如何?」
夏小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不要明知故問。」
填上關紂方才坐下的位置,她心情紊亂地揉自己的頭發,嬌俏的心型臉泛起無限沮喪。
必紂看在眼里,頓覺無限心疼。
她一向精力充沛活潑可人,哀愁幾乎與她絕緣,這樣有氣無力的夏小,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強烈的罪惡感開始噬食他忐忑不安的心。
「來,喝杯茶吧,你最愛的水果茶喔。」
夏小瞅了瞅,沒心沒緒地拿起,咕嚕咕嚕便往喉嚨灌。
「你也慢些兒喝,別像餓死鬼投胎!」嘴上說著,可關紂又很自動地把杯子加滿。
「你煩不煩,?哩叭嗦的。」他究竟要婆婆媽媽到幾時?她想靜一靜。
「不煩,不煩。都中午了,你一定還沒吃飯,我讓廚房給你下餃子吃好嗎?」
夏小支著腮,對他的話置若罔然,好一會兒,用力拍了下腦袋。
「我要上台北去。」
必紂霍地猛拍胸口。「你——又哪根筋不對了?」
「你才有病!」上一秒籠罩在她身上的悵惘似乎一掃而空,盈盈的雙眸又注入了生氣。「舅,給我錢。」
必紂完全接不上夏小掣馳的思緒。「錢?」
沒錯,夏小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時候才會把輩分抬出來,這小表頭,簡直現實得一塌糊涂。
「台北的征信社通訊網路設備多又齊全,報社也多如牛毛,到台北,要找人比在這里空等強多了。」
呵,原來打的是這主意。「小,別浪費時間和精力,你找不到他的。」
「我沒空听你風言涼語,你給不給錢?要不然給附卡也行。」她不在乎自己有多惡形惡狀,好不容易又萌生一絲希望,就算尼亞加拉大瀑布搬到她面前也澆不熄她的決心。
「小!」
「不給拉倒。」反正先到台北再說。
必紂拉住正往樓上沖的夏小。「你信不信舅的話?歐陽越不在台北,也不在國外任何一個都市里。」他承認敗給她了。
「他在哪里?」她就知道其中有蹊蹺。
必紂唉聲嘆氣又翻白眼。
「答案在月光牧場。」出賣朋友會不會下地獄?希望不會!
「當真?」
他又嘆了口氣,然後很用力地點頭,神情壯烈如黃花崗七十二烈士。
難怪他姊姊帶走小前連句謝也沒給他,如果眼見自己花樣般年華的女兒渾身上下找不出一丁點兒淑女氣質,整天打架滋事,連裙子也沒一條,又一口亂七八糟的話,憑哪個母親受得了?
他終于明白他姊姊走前那「哀怨」的眼光所為何來了。
不過,顯然事已太遲。完全沒有女人意識的小——關紂一直到這節骨眼才正視起這問題——
唉!問題兒童!為什麼他活該要有那麼多煩惱,他不過是她的舅舅,做人家舅舅都那麼歹命嗎?
「我決定了!」她擊掌。
如果再被她嚇唬一次,關紂敢保證自己要收驚去了。
「你又有什麼決定?」她的決定絕非普通,每次都是驚世駭俗之至,他很怕她這招……怕到心坎里啦。
「我要到月光牧場幫佣去。」她得去問問那個冷斂的男人說過的話究竟還算不算數。
幸好他的分泌腺不是很發達,要不鐵定當場口吐白沫。「你瘋了,小。」
「你才發癲呢!」老是動不動就說她,他才☆☆☆呢!
「好好的日子不過,干麼想不開?」
「是你告訴我‘答案’在牧場的。」她睜大一雙無辜的眼。
「那也用不著自降身價!」他對工作沒歧視,只是模不透海底針的女人心——
包何況是沒半點女性氣質的夏小。
「我整理行李去。」她把關紂的苦口婆心當做耳邊風,兩階當一階踩,火速沖往樓上去。
行李?那她豈不打算長期住到月光牧場去?
這怎麼成!他大姊快回來了,這一來,他非被砍成八塊不可——
「小……」他叫道,拔起長腿十萬火急追了上去。
☆☆☆
雖然已入秋,午後的陽光仍然暖洋洋地穿透空氣的隙縫大把大把撒進屋內。
一方大桌面對著青銅門,書房三側全是齊頂高的書櫃,密密匝匝的書香沉澱一室奇異的寧靜。
「叩」!
歐陽越全神貫注在一項復建計劃書上,心無旁騖。
「叩……叩……叩……」
包頻繁的敲窗聲喚起擰眉的臉,旋轉靠背的椅,他推開窗。
「誰?」
「嗨!」最底樓的草坪上,夏小正仰著頭,大剌剌的招手。
「又是你。」最初的震驚過後,他馬上整理出不耐煩的表情。
她晃動背後的雙肩背包,雙手圈在嘴上朝著他吼︰「讓我上去講話。」
「你不會走大門嗎?」他沒一些示好的意思。
她又想來做什麼?
「太遠了。」誰高興繞圈子,有捷徑不走的人是笨蛋。
歐陽越心緒電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大屋數十個房間,她一來就逮著,為什麼?
她仍仰著九十度的臉。「猜的。」
歐陽越澄清的眼讓人模不著半點思緒。「從正門上來。」
她把頭搖成波浪鼓,又是鬼臉。「那個棺材臉不準我靠近。」
弊材臉?歐陽越的五官稍稍變了形。卡夏爾要听到這稱呼,臉不知要綠成什麼德性。
「隨你!」他雙手微動,打算關上窗戶。
頑固,夏小在心底臭罵了他一頓,沒見過這麼教條又刻板的男人,毛病一籮筐!
罵歸罵,心里不痛快是一回事,夏小在兩秒鐘後改道而行。
狡兔三窟,再說條條大路通大屋,此路不通,她還有三窟呢!
老規矩!儲藏室是她第二選擇。
「此路不通」。一個超大的牌匾和一方大鎖禁錮了她一臉的笑容。
夏小狠狠踹了那塊可憐的標示牌一腳。「老狐狸!」
「背後道人是非不夠光明磊落噢。」說人人到,說鬼……嗯!
由樓上窗口伸出的半顆頭顱正似笑非笑地往下瞧。
「鬼鬼祟祟又算哪門子‘光明磊落’?」光天化日出來嚇人吶!
「這是我家,我愛到哪就到哪,與鬼祟何關。」他索性趴在窗沿上。
「那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踹了儲藏室門一下,仿佛不泄不快。
此路不通,那一缸缸的腌脆梅、酸蜜餞豈不再無重入肚子的一天,這狡猾奸詐陰險集于一身的老狐狸!
「沒什麼意思——」他好整以暇地說。「最近黃鼠狼囂張得很,為預防不必要的損失,嚴禁門戶是很自然的事嘛。」
去你的蛇鼠一窩,指桑罵槐的臭狐狸,罵人不帶髒字眼!夏小忍不住在心中痛斥他一頓。
「你手腳倒是利落呵。」
「好說!好說!」他大言不慚。「——不過,你再蘑菇我可有事要走了。」他惡毒地又加上一句。
「什麼?」她跳了起來。
「再給你兩分鐘,過時不候。」剛剛還頗有笑意的臉不見了。
「喂……」來不及了,他聲音甫落,黑色的頭顱也跟著同時消失。
她看了一下手上的米老鼠卡通表,媽呀,兩分鐘?離那該死的正門還有滿長一段路,他簡直存心折騰她嘛!
她彎下腰,以跑百米的速度穿過灌木叢,火燒地勇往直前。
忍耐,忍耐,為了她的小胡子哥哥,要忍耐!
當年紀政得銀牌不過也這樣的速度吧?夏小氣喘吁吁地站在月光大屋的正門前才勻過氣來,一雙長及她胸部的長腿已恭候在前。
「遲了點,勉強算你通過吧!」夏小眼中的惡魔黨頭正斜倚在門邊,一副錙銖必較的表情。
「你……風涼話說夠了沒……刻薄表!」她還喘著呢,他居然……
「這是你求人該有的‘謙卑’態度嗎?」他並不想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