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不不,她狼狽地坐起來時,只見原來她綁了漂亮發辮的頭頂坐著一只不速之客--癩蝦蟆。
嘓嘓!
「惜姑娘還好吧?」
「身子沒有什麼傷,只是這回恐怕氣得不輕喔!」
衛寇把寫好的藥方遞給一旁恭候的下人,又吩咐了一些熬藥的細節,那人才躬身而退。
「你天生是個將才。」
才下過半個月的時間,丐幫上下對這位由上任幫主指定的繼承人,無不心悅誠服。
「曲兄過獎了。我已經過了逞強斗狠的年紀,現在出手是因為想保護我的妻子,除此之外,別無他心。」
「家父和司徒姑娘相處這麼多年,居然也看走了眼,司徒……喔,絳雪姑娘實在好本領。」
對于衛寇和司徒香禔一段聚聚分分的緣分,他只有不可思議的感覺。
「我請你過來,是想跟你商討一下曲長老的事。」衛寇終于言歸正傳了。
原本曲無界會出現在排月推雲園乃是出自曲七的授意。自從衛寇在堂口宣布有意將曲無界收納為得力助手,又見張童果真被解除職務成了閑人後,曲七反復思量,又定出一計,這才命令曲無界來找衛寇。不料他一出現就踫見了惜大小姐秋華姑女乃女乃,一折騰下來,已到晌午時分。
「你本身足智多謀,足以媲美三國諸葛,若論武功,絳雪姑娘和張童長老的武藝皆是一流,但是你點名要我,豈非多此一舉?」他不拖泥帶水,一開口就切入核心。
「我說過,我會插手管丐幫這件事純粹為了圓絳雪的心願,所以我不會讓她冒險,就算有一丁點可能性都不行。對于武功,我一竅不通,只能以智取,但是,單打獨斗太吃力,所以我需要你,你有一身超絕的功夫,放過你實在可惜。」
知人善任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若是應用得當,勝過千軍萬馬。
「你敢信任我?」他那種蓄勢待發的猛銳勁道是很嚇人的。
只可惜他認識衛寇的時間不長。
要知道衛寇經年累月和萬年寒鑄鐵似的佟磊相處在一起,更冷更絕更駭人的表情不知看過多少回。曲無界是嚇不著他的。
「要用人,最基本的不就是信任?」他反問。
想和辯才無礙的衛寇說話論道只有死路一條!幸好曲無界生性寡言少語多微笑,真正可以論生死的知心朋友又不多,才沒養成他滔滔不絕的習性,今天只是牛刀小試而已。
「對敵人說信任,不覺可笑?莫非沒弄清楚我和曲七的關系?你以為我會背叛自己的父親來幫你!炳哈哈!你若不是天真就是白痴,很不幸的,這兩者都成不了大事!」
衛寇看得出他眼中的不以為然,他又不合時宜地笑了笑。「父子天性,血濃于水,你以為我會因為在理字上站得住腳,就叫你背叛父親,做出這等天理下容、人神共憤的事?」
他光明正大得可怕--衛寇這個男人。
曲無界全身寒毛豎了起來。
衛寇對他既非動之以情,也不是以利要挾,就只是坦坦白白將道理說出來,是非對錯全教他自己抉擇,而他清清楚楚知道他會怎麼做。
「考慮得如何?」
「好!」就算他不答應,他父親也不會同意的。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走馬上任吧!」
「現在?」
「沒錯,把幫務交給你,我才有空出去采藥做研究啊!」衛寇笑得很開心。
他腦子里裝的是什麼啊?好好的一幫之主不做,偏偏想滿山遍野地搜尋藥材去,既然如此,他又何苦驚險萬分地來這一趙,曲無界不懂。他不解地斜睨衛寇一眼,瞧見這會兒的幫主連眼楮都瞇起了笑意,心頭倏然一涼--他有種蠢蠢的、被拐騙了的感覺,那感覺就像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一樣。
他似乎、好像、可能、也許,接下一項極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了。
「真好,」衛寇心頭石塊落地。「我肚子餓了,可以叫下人來開飯了。」
他彷佛嗅到了自由的味道,自由已諂媚地向他招手了哩!
「砰」地,原來緊合的門被粗魯地推開。
衛寇不用大腦想也知道司徒香禔來了,丐幫中上下只有她夠膽不經通報就直接闖進書房來。
他也給她這項特權,她是與眾不同的。
「你們全在啊,我就知道我來得正是時候,我弄了幾道菜,大家嘗嘗。」
看見曲無界在座,她不驚訝,是敵是友雖然還不清楚,但她直覺地不排斥他。
說不排斥他,也許是砍了他一刀,因此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若是說,反過來讓曲無界砍她一刀,抵消前帳,這事她是不做的,她又不是白痴,會痛的!所以,此路不通!她想來想去可以從別的方面多少補償他一下,例如--例如這些東西原來只為衛寇一人準備,現在她不在意多了個白食客,反正她樂得做順水人情。
衛寇不敢想象經年掄刀提劍,粗枝大葉的司徒香禔有這麼「賢妻良母」的一面,記憶中的她一向是個「閑妻涼母」;她是個對家務事完全不通的家務痴,切菜會切到手指,盛飯會打翻飯桶,舀湯的話,坐她對面的人有被毀容之虞,煮的菜沒一樣能吃的。
這些天來,他嚴禁她插手丐幫內的大小事件,大概給了她腦筋空白的時間,她竟有心思想到要一展身手來茶毒他的胃,他簡直是百密一疏、自作自受啊!
泵且不論下人們流水般送上桌的菜色如何,只消看見那些想撐破巨人胃的磁盆陶缽,就教人敬謝不敏了。
老天!是盆和缽,他又不是豬……
北方人的豪邁和爽快,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偏偏他就是那個「一般人」。
衛寇衡量了半天,還算捧場地像哈巴狗似地在桌上嗅來嗅去。「嗯,聞起來真香。」
香禔一張等待夸獎贊美的臉躍上了兩朵羞澀的笑容。「真的?我從沒下過廚,希望吃起來的味道跟聞起來一樣。」
曲無界不停地暗中觀察衛寇的反應。「在下不知道絳雪姑娘還有一手好廚藝,令人大開眼界了。」
她掩不住心中竊喜,抓起飯碗就要盛飯。這樣被夸獎還是頭一遭。
就算有把火在燒,衛寇起身的速度也沒那般迅速敏捷過--他接過香禔手中的碗。「我來吧!為了這些菜妳已經忙了半天,這些瑣碎的小事我們自己來就行了。」
香禔毫不懷疑地點頭。「嗯!你們先用吧!我在廚房的爐灶上還溫著一鍋熱湯呢,我去端來。」
莫非這里有古怪的地方?要是依照幫主親愛未來丐幫夫人的態度看來,他鐵定不可能眼睜睜地讓她自己去端那熱騰騰的危險東西,最低限度還有下人可使喚,他毫無表示,不就表示其中大有問題了?
香禔走後。
曲無界不禁提心吊膽地借口遁詞。
衛寇卻看穿他的小動作,鋼鐵一般的聖旨丟了下來。「『有難同當』就是你今天要學的第一課,不準逃!」
「這些菜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他挑眉表示他的不解,臉上一副無辜模樣。「吃。」
曲無界幾乎相信了他。
他長筷一伸,撈起一塊煨羊肉放進口中。「……」頓時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幫主……」他慘叫,嘴里那塊肉吞也不是,吐也不對,左右為難。
衛寇一副從容赴死、慷慨就義的模樣,也挾起一塊放進嘴巴。
我的娘親啊!衛寇的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
那塊肉是甜的,打死賣糖似的甜;還有一鼻子的酸,酸得他牙根發麻,飛也似地猛灌茶水,又甜又酸的煨羊肉,腥酸得讓他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