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猶豫之際,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孩攫取了他的注意力。這女子穿著露出一小塊月復部肌膚的短上衣和牛仔褲,正坐在某攤位上專注地吃著東西。她很快地吃完一份,並要老板再給她另一份,而桌上還有一個空的碗;從那縴細的身材還真看不出她有這麼大的食量!
然而,真正吸引梵軒注意的是她的表情。當她的長發偶爾被撥至腦後,標致的臉龐透露出無限的滿足。
嗯,她正在吃的那東西一定很不錯,梵軒這麼想。能讓一個小姐一碗接一碗吃個不停,而且神情是那麼滿意;也許,他也該試試那看起來不怎麼顯眼的東西,瞧它是不是真那麼好吃。
于是,他擠過幾個人,來到那攤子前,在那女孩旁邊坐下,並告訴老板︰
「我要和這位小姐相同的東西。」其實這攤子賣的是蚵仔面線,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了。
賣面線的老板笑著點頭,旁邊的女子則微微偏過頭,以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吃她的東西而不再理會他,這反倒令他感覺些許訝異。
她似乎和人界其他的女孩子不同,見了他既不會臉紅也沒有笑容--說起來,她是今天唯一對他不理不睬的女孩子了,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梵軒確實感覺受到了傷害。
幸而那感覺並未持久,香噴噴的面線一上桌,梵軒便忘了身旁的女子轉而攻擊他的食物。一開始,熱騰騰又黏呼呼的東西燙著了他的舌頭,接著他就聰明了點,學著那女子先把湯匙里的面線吹涼些再往嘴里送,然後,便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了。
啊!好吃!好吃!真是少見的美味食物!如果這兒其它東西都像這個這麼棒,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學得冷漠的所有技巧,以求能成為冥王手下第一追獵者;那麼,這些美食就可以與他常相左右了。
梵軒愈想愈開心,三、兩口便解決了眼前的面線,然後舉手要老板再給他一碗。
何芊芹看了那奇怪的男人一眼,站起來,擠過人群,離開了賣蚵仔面線的攤子。什麼嘛!吃東西就吃東西,邊吃邊笑得像個白疑一樣,看得她倒足了胃口,只吃了四碗就坐不住了。
那家伙還真不是普通的怪。外表嘛,是自以為很帥的那型,卻穿著名牌服飾到夜市來吃小攤子,還傻里傻氣說什麼「我要和這位小姐一樣的東西」,老板賣的不就是蚵仔面線嗎?他是頭殼壞去,還是怎麼回事?
她厭惡地搖搖頭走人,誰知才離開攤子不過一公尺遠,就听見後頭傳來賣面線老板的聲音。
「哎呀!年輕人,伯伯做的是小本生意,只不過六十塊零錢,你又何必硬是不給,非得跟我過不去呢?」老板操著濃厚的外省口音說。
听起來像是有人白吃不給錢哪!何芊芹佇足,遲疑了片刻,才旋身往回走。
回到攤位前一瞧,哈!不是那個呆子是誰?他渾身上下的衣物加起來起碼超過兩萬元,居然會到夜市小攤子吃霸王餐?看來,他是真傻了!
何芊芹參與了圍觀人群,站在一旁看著老板和那傻子拉拉扯扯。傻子說要把外套給老板抵六十元,老板也許是不識貨,搖頭不肯,並說他有心刁難。兩個人就那麼僵在那兒,唯沒有肢體沖突,卻有進退兩難的味道。
時間緩緩流逝,看熱鬧的群眾逐漸散去,老板繼續做他的生意,傻子又不能離開,只得楞楞地站在一旁,看在何芊芹眼里,感覺有點可憐。
看起來,他實在不像吃東西不給錢的小混混,說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傻少爺還可能些。這麼多看熱鬧的人就沒一個肯伸出援手,她就當是日行一善,拿出六十元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吧!
于是,她走向前,看都不看那傻子一眼,便由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數了六十元放在攤子上。
「伯伯,這里是六十元,你拿去,讓他走吧!」
老板聞言,一臉驚訝。
「小姐,你要替這白吃白喝的家伙付錢啊?」
「我只吃了面線,可沒有喝你任何東西。」梵軒在旁邊白疑地說。
「沒關系,小事而已。」何芊芹說,朝老板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梵軒一楞,呆了幾秒才回頭問老板︰
「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說著,也不等回答,便朝那女子追去。
對于人界的金錢交易,他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方才只知道填肚子,也沒想那麼多,誰知道東西吃完了,人卻走不掉;若不是這女孩挺身幫他,他這會兒可能還像個銅像似的,站在那里忍受眾人的目光呢!
所以,他對她真有說不出的感激,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而他連聲謝謝都沒有說--他可是「禮貌運動」的忠實服膺者啊!
可是,那小姐鑽過擁擠的人群,眨眼便消失了。梵軒也努力地擠,卻只招來幾個白眼和怒視,和她的距離卻愈來愈遠。
終于,他忍無可忍了,不再考慮會有什麼後果,施展尋人術找那小姐去了。
※※※
梵軒出現在何芊芹面前時,著實嚇了她一大跳,讓向來膽大的她幾乎張嘴大叫。不過終究只是「幾乎」,畢竟她打十二歲以後便很少讓人給嚇著,也許早已忘了尖叫是怎麼樣一回事了。
她聳起眉瞅著他。
「你是怎麼找著我的?我剛才沒見你跟過來。」
「這是我的專長,我在人群里很會鑽的。」梵軒大言不慚地說,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我一定得追上你,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你倒是挺行的,跑了一大段路卻一點也不覺得喘。」何芊芹上下打量他,隨即揮了揮手。「算了啦!不過是六十塊錢,我就當是給了路邊的乞丐,算是做好事!」
乞丐?梵軒皺眉。那不就是拿個破碗,坐在路邊跟人要錢、要東西吃的人嗎?他可不是那種人啊!
「看來,你不傻嘛!難道真是存心吃霸王餐的?」何芊芹問。
「什麼霸王餐?」梵軒沒听過這名詞,心想著冷漠頭幾回到人界來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經常出糗。
「才說你不傻的,這會兒又有點傻了。霸王餐就是白吃白喝不給錢,就像你剛才那樣。」
梵軒聞言,頗為不悅。
「我不是傻子,小姐,我也不是存心吃東西不給錢。」
何芊芹再次看了看他,點頭道︰
「看你這身穿著打扮--的確是不像!」
「我只是……我只是忘了帶錢。」梵軒說。
「不是存心的就好,下回出門前記得先檢查檢查皮包帶了沒。」
她說著,居然又往前走;梵軒楞了半晌,只得再追上去。
「喂!先別走啊!小姐,我話還沒說完呢!」他邊跑邊喊,沒兩下子已經氣喘如牛,對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個大男人哪來那麼多話好說?」何芊芹頭也不回道︰「是道謝的話就省省吧!替你給了兩碗面線的錢罷了,又不是什麼救命大恩。」
「你終究是幫了我,我怎麼能連你的姓名都不問就讓你走?小姐,拜托你走慢點,等等我,我好把我心中的感謝之意表達給你知--」
「不用了!」何芊芹在離他三公尺遠的地方喊。
「那怎麼行!」梵軒還在追,若不是怕嚇死了她,真想再使一次尋人術。
「小事一椿,真的不用了。」
「我應該要跟你道謝的。」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我指的是誠心誠意、真正的鞠躬道謝,而且,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芳名。」
「我說過不用了!」
「一定要!」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走吧!別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