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明白,我不懂貴公司為什麼拒絕了我們,反倒將櫃位交給一個價位低廉的休閑服飾,難道你們不怕這麼一來會降低了百貨公司的格調?」林雲茵說,很明顯地,她客氣的用詞仍掩飾不了滿腔怒氣,
「很抱歉,林老師,我們的相關部門是經過多方面的考量與評估才做成這個決定。畢竟百貨公司是人人都可以來的地方,各種價位的商品自有屬于它自己的消費群,我們相信設立一個中等價位的休閑眼專櫃並不會影響公司的營養成長。」
「那麼我的衣服不好?格調高雅、樣式大方且設計新穎,報章雜志都給我們很高的評價啊!」
「我相信您的服飾在台灣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問題是我們的百貨公司女裝部已有太多類似的專櫃,您的加入只會分散了顧客群。我們考慮到這點,所以不得不放棄‘雲裳’服飾,這點希望您能諒解。」
林雲茵一陣沉默後再度開口。
「我還是希望貴公司能再謹慎評估一次,我一直認為我們的服飾與貴公司有相似的感覺及味道。」
「這案子已經通過,對方也已在這個月初正式開始營業,絕不可能再做更改,非常抱歉。」
又一陣沉默之後,林雲茵的聲音已失去原有的客氣與冷靜。
「真是這樣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了。」她道。「希望你們的選擇是正確的,萬一貴公司哪天後悔,回頭再找我,價錢方面我們可得另外再談了。」
幣了電話,風允文累得癱在椅子上。該死!太不公平了,為什麼那兩個人就可以回家陪老婆或是陪女朋友吃飯看電影,他卻得留在這里扛起所有的事和接听一切撥進來的電話?
他拿下眼鏡,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及隱隱作疼的太陽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展伸展雙臂,拿起杯子想喝口茶,桌上的電話刺耳地再度響起。這回風允文沒有咒罵,他拉著電話線把電話慢慢拖了過來,然後舉起茶杯,將杯里的水一股腦兒全倒在電話上頭。
雖然是喝了一杯上等的冰頂烏龍茶,電話鈴聲可沒有因此便止住,依舊是惱人地響個不停。風允文終于嘆了口氣,抓起了話筒,並抽出一張面紙擦拭著電。話表面的茶漬。
「對不起,副總裁……」電話另一邊傳來既緊張又畏縮的聲音。「這里是百貨公司女裝部……」
「我說過那里不歸我管。」風允文耐著性子。「有人搶劫嗎?還是發生了更衣室殺人事件?去找女裝部的負責人啊!或者是保全人員,總有人可以處理這件事吧?為什麼非得來煩我?」
「對不起,副總裁……」對方的聲音已開始發抖。「我……我們也知道您很忙,但是這陣子的流行性感冒癥狀很嚴重,公司里好幾個主管因此請病假無法來上班。」
「那保全人員呢?不能找他們去解決嗎?」
「我們找了,他們也束手無策。」
風允文嘆息。
「究竟出了什麼事?公司上上下下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將它擺平?」
「這——」對方遲疑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有個女客人順手牽羊,讓專櫃小姐給逮了個正著。」
風允文把手中的面紙往垃圾桶扔。
「這種事保全不是處理過干次了嗎?為什麼這回就擺不平?」他提高聲音。「因……因為專櫃小姐和那客人各說各的,一方堅決表示人賊俱獲,另一方則再一否認,並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自己清白遭受冤枉,一定要我們請公司負責人出來解決。兩個人各持己見,誰也不肯退讓,已經僵持了一個多鐘頭,大伙兒都沒辦法了,所以只好……」
「只好來請我出馬?」風允文極度不耐,好希望旁邊有個人能讓他練練拳頭。「再試試好不好?讓那專櫃小姐讓一步,客人至上嘛!」
「我們也這麼跟她說過,問題是她不肯。她說這是原則問題,還說她已經不再是個沒有原則的人,只要是她有理,怎麼都不會退讓。」
「該死的無聊女子。」風允文咒罵,無奈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告訴我是哪個專櫃,我會找人過去處理。」
「能找的人我們都找過了,我想這件事除了您沒有人能……」
「你說我們總裁親自出馬能不能搞定呢?」風允文問。該死!如果他得批閱像山一般高的公文,讓老鷹去排解排解買賣紛爭又有什麼不可以?
「總裁?可是他不在公司陰!再說這種事……拿這種小事煩他,不太好吧?他發起脾氣來很可怕的。」
「可怕?那你想不想看看我發脾氣的樣子?」風允文戴上眼鏡。「有時間跟我在這兒閑聊還不如再去勸勸那個專櫃小姐,抓賊要抓賊,沒證據就讓她跟客人道歉,別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了整個的樓層的營業。」
「那……您會過來嗎?副總裁?」
「總會有人過去的。」就是不知道是他還是老鷹了。「不過我希望你記得一點,在‘那個人’到達現場時,最好問題已經解決,一切又恢復原來的模樣,買東西的買東西,賣東西的賣東西。我這麼說你了解了嗎?」
「我在替嵐若煮海鮮粥,走不開。」司徒青鷹一句活拒絕了風允文要他回公司幫忙的要求,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風允文得深呼吸三次才能勉強壓下怒氣。
婚姻真有這麼大魔力嗎?可以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改變—個男人?風允文百思不解,一張臉依然是鐵青色的。近來他的脾氣不似從前那麼好了,而這都要歸因子司徒青鷹婚後忽然變得不務正業又婆婆媽媽。
他把一些重要的事對秘書交代了一下,推了眼鏡,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前往百貨公司的女裝部門。為什麼?——路上他還不斷地想,為什麼最近諸事不順,什麼倒楣的事都有他的分?
他——向很懂得控制脾氣的,這幾天卻被公司員工冠上了「魔鬼」的外號,指稱他暴躁易怒,絲毫不懂得體恤下屬。老天!對他們這樣還不夠仁慈嗎?換做是十年前的他,怕不早就拿槍一個個轟了他們。
唉!「從良」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覺得安分守己做好人這麼累,怎麼會這樣的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職業倦怠癥?又推了推眼鏡,風允文忽然想起那個在他胸前亂模的瘋女人,似乎打從遇見她開始,他的生活就逐漸走入混亂之中。真的耶,真的就像是這樣,所以他討厭女人,真的很討厭。
不幸的是,他一踏入女裝部樓層就知道哪里有了麻煩,那兒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而且絕大多數是女人。
他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就像一雙雙細跟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過他。他停下腳步,只遲疑了幾秒便再度向前,盡快把事情解決吧!他想。還有數不清的公文等著他批閱呢!
風允文擠過一個個胖瘦不一的女人走到圓圈中心,很輕易便將所有的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出了什麼事嗎?」他問,很想再客氣些,偏偏就只能扯扯嘴角,一副愛笑不笑的樣子。
「風允文!」這個樓層的樓長剛調至這個單位,他感激涕零地朝風允文跑過來,幾乎要跪下來跟他磕頭似的。「幸虧您來了,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她們都堅持自己有理……」
一位衣著光鮮的中年女士逕自推開樓長走近風允文,她戴著花邊眼鏡,神情倨傲仿若英國女王。
「你就是這百貨公司的負責人?」她扶著鏡框將風允文看了個清楚,眨了眨眼,涂著厚厚一層粉的臉居然浮現幾抹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