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記得!楚公子和小姐蒞臨本店是大事情,說什麼我也不會忘的。怎麼了?是不是那些手絹有什麼問題?是顏色褪了,還是——」他的語氣極為關心,但其中多半帶著些期待。如果那些手絹真有了什麼毛病,楚家小姐在興師問罪之後肯定會再買一些他店里的波斯手巾回去,那麼他可就又有筆大生意做了。
「不,手絹並沒有什麼問題,不曉得您是不是認識那天那位姓江的姐姐?」
「江青璃?」王掌櫃強打起精神。「她就住在後頭那條小巷里,認識當然是認識的,不過——楚姑娘找她有什麼事嗎?以楚家這樣的家世應該不至于和江家有什麼牽扯吧?」
這是什麼意思?欺貧重富的勢利鬼!楚夢月厭惡地想,嘴角仍掛著原來嬌美的笑容。
「牽扯當然是沒有,只不過我對那位姐姐很好奇,掌拒的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有關她的事?」
女孩子對女孩子這麼感興趣,這倒奇怪了。王掌櫃雖這麼想,卻是什麼也不敢多問地笑著直點頭。
「行,當然行,對于江青璃——不知道楚姑娘想知道關于她哪方面的事?」
「就從她家里的情形說起吧!」楚夢月微笑。「掌櫃的,能不能麻煩你拿張椅子給我?我一邊听還可以邊挑一些喜歡的東西。」
***
就在聶平第十次感覺不耐煩時,楚夢月在店鋪里開口喊他了。
「快進來,聶平,有事要你幫忙。」
他火速沖進店里,結果出來時,卻捧著一堆楚夢月選焙的物品。
「我以為你是來打听消息的。」聶平看了看手里捧的東西,開口道。
「我是啊!」楚夢月皺著眉頭朝他喊,情緒似乎不是很好。「打听消息也要有方法,如果我不花點錢買王掌櫃的東西,他又怎麼會心甘情願把我想知道的事詳詳細細、一五一十說給我听呢?」她說著忽然停下腳步,接著長嘆一聲。「這時候我反倒希望他別說的這麼詳細了,真是的,害人家心情變得好糟。」
聶平抱著東西跟在楚夢月身後,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也停,安靜無聲,讓人幾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楚夢月往前走了幾步,倏地轉過身瞪著他,聶平吃了一驚,差點把手中的東西全掉在地上了。
「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她跺著腳喊。「人家這麼煩惱,你卻像沒看見似的問都不問一聲,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此行有什麼收獲嗎?」
「收獲?不都在我手上了嗎?」聶平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大包小包。
「才不是指那些,我說的是江青璃,哥哥喜歡的那位姑娘!」楚夢月忍不住用喊的了。
「喔,你未來的三嫂。」聶平理解地點點頭。
楚夢月神情一黯,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看來她是沒指望成為我嫂嫂了。」
「啊?」
「好可惜,難得哥哥會為一個女孩子如此痴迷。聶平,你知道嗎?她真的很特殊,我一看見她,就覺得她和三哥是再相配不過了,誰知道——唉!」楚夢月又嘆氣,神情非常懊惱。
「她已經是人家的妻子嗎?」聶平問,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還稱不上是,不過也快了,王掌櫃說她馬上就要嫁入柳家做少女乃女乃了。唉!可憐的哥哥——」楚夢月鼻子吸了吸,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哦?已經定了親?那就沒辦法了,要楚兄死心吧!」
楚夢月聞言又轉過頭瞪他。
「你真是既冷血又無情,什麼沒辦法,要哥哥死心,你以為感情這麼容易收回,說死心就能死心嗎?」
「不死心又能如何?難道你希望楚兄一輩子想著得不到的人嗎?」聶平這麼說。
「她又還沒有嫁入柳家——」楚夢月喃喃道,自己也知道這理由有多牽強。
「親事都定了,她早晚是柳家的人。」
「我該怎麼跟三哥說呢?他一定會很難過。」
「實話實說,難過總會過去。」
「有這麼容易嗎?」她很懷疑。
「以楚兄的個性不會讓這件事困擾他太久的。」聶平說。
「希望真是這樣。」楚夢月憂心道,沒注意大街轉角忽然出現一輛馬車。
拉車的是兩匹馬,車廂兩旁有銀漆寫著大大一個「柳」字,如入無人之境般急駛而來,要不是聶平拉著她往旁邊一閃,她此刻肯定已被馬蹄踐踏而過,非死即傷地躺在這大街上。
待這陣慌亂平息了,幾位好心路人向他們靠了過來。
「你們沒事吧?需不需要請大夫過來瞧瞧?」
「我們沒事,謝謝這位大叔。」聶平向擔心他們的路人致意,懷里還擁著不斷顫抖的楚夢月。「請問——諸位鄉親可知那是誰家的馬車?何以在這行人眾多的大街上急速奔馳?」
「是柳家公子柳文信的。」一位大嬸回答了他的問題,臉上表情甚是輕蔑。
「他這麼匆忙八成是趕著上『杏月樓』去了,誰不知道他寵愛的名妓陸小蝶脾氣大過貴族千金,柳家公子只怕去晚了,挨陸小蝶白眼,哪里還顧慮得到這大街上的路人呢?」
「柳文信?」躲在聶平懷里的楚夢月抬起頭。「他不就是——」
聶平摀住了她的嘴,把她的頭又推回自己懷里,然後對圍觀的路人說︰「我們已經沒事了,謝謝各位關心。」他這話便是讓大伙兒散開,而那些大叔大嬸听他這麼一說也就各自忙自個兒的事去了。
沒一會兒,路旁只剩摟摟抱抱的聶平和楚夢月——看在別人眼里,他們是摟摟抱抱沒錯!
「喂,你干嘛不讓我說話?」見路人盡散,楚夢月喊著。「你不知道嗎?那個叫柳文信的就是江姐姐的未婚夫婿啊!」
「這種事用不著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聶平悄悄放開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沒有就他摟住她這件事大呼小叫。「城里的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你多說了只會讓那姓江的姑娘更難堪而已。」
楚夢月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自己給人摟住了好一陣子,她驚魂未定,思考路徑像打了結似的死硬不通。不過她同意聶平的看法,是不應該在這兒提起江青璃,她顯然會是個可憐的新娘子,她不應該再宣揚這樁婚事以免令她的處境更加難堪。
為什麼會這樣?她倚著牆思索起來。
為什麼這麼個孝順善良的人卻必須嫁給那樣的紈胯子弟為妻?她應該嫁給她的哥哥,受她哥哥一輩子的呵護關愛才對呀!月下老人究竟是怎麼牽的紅線?
「啊!」她忽然尖叫起來。
聶平一驚,心想她必定是記起剛才那一幕了。該死,他也不想抱她,是生死關頭沒別的選擇,她難道忘了?
「啊!」楚夢月又喊。「你——你——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居然——」
「我是為了要救你,小姐,那輛馬車——」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啦,你一定要負責啦!」她直跳腳。「居然把人家剛買的東西扔了一地,你瞧,全都弄骯了啦!」
聶平張嘴瞪著她,良久之後才長嘆了一聲。
***
柳夫人蹙眉等候,好不容易才盼著兒子進門,她既焦急又生氣,不等兒子向她請安便站了起來,怒聲問︰「你是不是又上『杏月樓』去了?」
「娘?」看見母親的柳文信非常訝異,不過隨即露出笑容朝她走去。「這麼晚了您還沒歇息?睡不著嗎?是不是那兒不舒服了?」
「我要真有什麼不舒服也是讓你給氣出來的。」柳夫人氣惱地坐回椅子上。
「再過十來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媳婦都快進門了,你還成天往煙花之地跑,這——這簡直是太不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