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茹!」邱和剛開口制止女兒。他想掌握慶宇集團大權雖是眾所皆知的事,但他不喜歡女兒以這種口氣將之搬上台面來說。
「我說的是實話嘛!媽死後,他就對我們不聞不問,好像媽會死都是我們的錯。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們,我們又何必拿熱呼呼的臉去貼他的冷?」
「夠了,怎麼可以這麼說長葷,一點規矩都沒有。」邱和剛厲聲訓斥了女兒,但一見她嘔氣不說話時又無奈地讓步了。「好了,我們趕快去看你外公,然後好開始你的慶生活動好不好?也許除了跑車,你還可以挑一組你最喜歡的籃寶石首飾。」
「真的?」听見父親慷慨的允諾,邱心茹臉上又有了笑容。「不騙我,讓我自己挑喔!」
「當然,我什麼時候對我的寶貝女兒開過空頭支票來著?」
邱心茹完全被說服了,挽著父親的手興奮地離開辦公室,沿路說著她剛開拍的新片換了男主角,導演對她找來的人說有多滿意就有多滿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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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樓大門口,為邱心茹駕車的司機兼保鑣阿輝走上前來,表明有極重要的事要項邱和剛報告。邱心茹滿心不悅,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在父親的示意下先行進入車內等候。
「什麼事這麼重要,非得在我急著出門時說?」邱和剛問。
「真的很重要,否則我怎麼會冒著惹小姐生氣的危險挑這個時間向您報告?」
「那就快說吧!不要浪費時間。」
年輕的阿輝點頭,緊張地說出他目睹的一切。
「今天我載小姐到片場,看見了那個丫頭。」他直接切入重點。
「哪個丫頭?」邱和剛略顯不耐,但隨即睜大眼楮,語氣也嚴肅了起來。
「那個丫頭?你是說--」
「我絕對不會看錯,就是你一直要我們找的白曉憂,她和那個身手不凡的男人一塊兒來見小姐。」阿輝說。
「是她?她又出現了?」邱和剛喃喃道,思索著剛得到的消息。「他們兩個怎麼會認識心茹,還去探她的班?」
「我看他們不像是去探班的。」阿輝回答。「小姐把那男的介紹給導演,
幾個人在片場談了很久,好像還簽了一些文件。」
他這麼一說,邱和剛明白了,事情就是巧的不像樣,看來,一直在白曉憂身邊的男人就是女兒剛才提別的最佳男主角,而那個聒噪討人厭的經紀人大約就是指白曉憂了。
事情有出乎意料的發展,反倒令邱和剛開始猶豫。他本已打算放過姓白的小丫頭,畢竟傷害一條人命是大案件,能不能全身而退,他並沒有把握。再說這丫頭一直以來都只是躲避,似乎沒有出面跟他爭奪遺座的打算,既然無害于他,留她一條命又如何?
不過,這終究不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在他尚未掌握大權之前總要提心吊膽,擔心這丫頭若在緊要關頭冒出來,他即將到手的一切豈不是要化為幻影?老頭子也積極在我她,她現在也許恨老頭子,但誰知道她會恨多久?錢的力量無與倫比,沒有人能保證這娃兒會永遠甘于孤兒院貧窮單調的生活。嗯,她還是永遠消失比較好,他不希望自己未來的權勢有著任何的變數存在。
「爸!你們到底談好了沒有?」在車內等候的邱心茹不耐煩了,推開車門朝他們喊著。「不是要上外公家去嗎?再耽誤的話,什麼時候才能去挑我的生日禮物啊?」
「好,我們馬上就出發。」邱和剛先安撫了女兒,然後對司機阿輝說︰」這件事暫時別再提了,今天晚上你送小姐回家以後來辦公室找我,我們再詳細討論。」
阿輝點頭,兩人于是上車,沒幾秒鐘車子便駛離了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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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祥年事已高,使用了七十九年的軀體如今似已老舊,經常合他感覺力不從心,彷佛一部破機器隨時都會停擺。
活到這個歲數,該苦的苦過了,能享受的他也從來不遺漏,如今,如果他哪一天突然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這麼離開了人世,他相信自己也不會有什麼眷戀了。
他這輩子很少為自己所做的事後悔,因為事情既已發生,後悔也于事無補。人最重要的是看向未來,憑吊過往並沒有任何益處。
這些個道理在他走到人生最盡頭時忽然失去了真實感,他開始想起過去,想起正值壯年就死去的兒子和媳婦,還有流落在外至今無緣一見的孫女。
他後悔了,深深感覺對既成事實的一種無奈。干什麼去計較著什麼門當戶對,出身高低?婚姻是兩個年青人一輩子的事,他何苦固執地硬要去折散,弄得兒子負氣離家,直到死都未再踏進家門一步?
他嘆氣,幾乎因心酸而老淚縱橫。自作孽,不可活,他會晚景淒涼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人,他死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流落在外的孫女找回來,死後才能安心地去見兒子。
說起找孫女的事他就免不了要著急,好不容易才從兒子好友口中問出了可靠的消息,也吩咐幾個律師循線去找,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確切的回應?前一陣子听說已有眉目,然後就像石沈大海般沒了結果。台北就這麼點大,孤兒院也不過那麼幾家,如果消息屬實,有姓有名的,沒道理會找不著人阿!
想起自己唯一的孫女兒在孤兒院度過了十幾個寒暑,他老邁的心就不覺激動起來,若非他的身子骨已經不行了,他非要親自出馬,把孫女兒平安帶回來才能安心。
他感傷地嘆著氣,听見前院傳來汽車的聲音,兩道稀白的眉毛不禁厭倦地皺了起來。
又來了,又是他們,為什麼他渴望見著的人遍尋不著,不想看見的人卻沒事就來打擾他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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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心茹來看您了,爸,您覺得還好吧?身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邱和剛一見著白永祥就裝著張笑臉殷勤地問候,並扯扯女兒的衣袖要她注意自己的態度。
邱心茹于是也擠出虛假的笑容跟外公問好。以她一個演員的身分來看,這一幕演的並不是很成功,臉上甜甜的笑容和嘴上的關懷問候掩飾不了雙眼中的冷漠和厭惡。
她跟外公從來都不親近,別說要她對這麼個嚴肅的老人撒嬌,他們根本打心眼里就不喜歡彼此。
對于他們的噓寒問暖,白永祥並未回以笑容,他已經老得不需要再偽裝自己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傳達的是容忍與不耐,嘴里說出來的話也絲毫稱不上客氣。
「如果你們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那麼恐怕要你們失望了,我這把老骨頭起碼還可以撐個幾年。」
「爸!您--」邱和剛一臉誠懇。「您怎麼能這麼說?我和心茹是特地回來跟您請安的,心茹她雖然忙著拍戲,心理卻老惦著要來看看您啊!」
「哦?是這樣嗎?那為什麼不靠過來一點,或坐到床邊來跟我聊聊天?」邱和剛聞言暗暗推了女兒一把,邱心茹則立刻又退回了原處,臉上的笑容則更夸大、更虛假了。
「對不起,外公,我這陣子人不舒服,動不動就惡心反胃,我怕坐到您身邊,萬一聞了藥味吐出來可就不好了。」她開始認真演戲,眼神霎時間就不同了。「我和爸真的是因為關心您的健康才來的,您不要胡思亂想嘛!您是我們最敬愛的長葷,我們又是您僅有的親人,互相關懷照顧是理所當然的啊!」
「夠了,夠了!」白永祥揮揮手。「別跟我來這一套,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虛假的話已經听多了。你們關心的是我的遺產問題,這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們又何必三天兩頭就上這見來演這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