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約翰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相信他會自己照顧自己,不會有事的。」桑肯恩安慰道。
「但願如此。」
「娜娜,妳到過小約翰住的地方,依妳看——那兒環境如何?稱不稱得上安適?」
「安適?哈!那兒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娜娜比手畫腳地想盡全力描繪出那個小屋的凌亂。「木頭搭的房子只有我們工寮的五分之一大,而且大半都已經腐朽;里頭除了一張大床、一張小桌、一把椅子之外,幾乎沒別的家具了;廚房更不像是廚房,鍋碗瓢盆都髒得很,唯一的爐子也黑得不象樣,好象幾百年不曾清洗過一般。我總是想,約翰的祖父要不是窩在那麼糟的地方,也許還可以多活幾年呢!」
「真有這麼糟?」桑肯恩蹙眉。
「糟透了。」娜娜搖頭。
桑肯恩想了想,說︰
「小約翰把那房子賣了,妳知道嗎?」
「賣了?」娜娜張大眼楮。「小約翰把那房子賣了?那他以後住那里?」
「他離開天使鎮到大城市找工作去了。」
娜娜聞言,又露出擔心的神情。
「他還年輕,會不會讓人給欺負了?」
「他總得學著長大,畢竟已經沒有親人可以幫他了。」
娜娜嘆氣。
「的確是如此。不過話說回來,那間破屋子能賣幾個錢?還有!誰會買呢?買來做什麼?住嗎?真是想不透。」娜娜又重重地搖了搖頭。
「听妳這麼一說,我也想不透了。」桑肯恩揚起眉,臉上表情詭譎多變,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陽光極刺眼地由未掛窗簾的窗子直接照進屋內,破舊的木屋里霎時一片明亮,秋末的寒意因此減輕不少。
安黎莎望著陽光眨了眨眼,身子一動就感覺全身酸疼,她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她無可奈何地笑笑,旋即站起身來伸展伸展四肢,並揉了揉僵硬的頸子;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累成這樣,趴在桌上小寐一會兒,竟然整夜未醒。
外頭的陽光真好,她記起昨天該洗而未洗的桌布跟窗簾,便決定等會兒立刻洗淨,並和棉被一起拿到外頭曬曬太陽。經過陽光洗禮的布料感覺起來最舒服,它有一股溫暖而動人的清香。她對慈母的回憶不多,但每回幫母親搬曬好的棉被進屋,嗅著這股清香的舉動是她永難忘懷的。
因為貪戀可愛的陽光,安黎莎立刻拿起桌布和窗簾到屋後的浴室去洗。由于尚未購買日常用品,沒有肥皂,她只好用清水一次又一次地搓洗著積滿塵垢的桌布和窗簾,直到布料的花色逐漸顯現出來;經過這麼一折騰,簡直讓她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不過辛苦總是有代價的,當她在屋外晾起桌巾、窗簾和被單時,面對這一竿的成就,她開始愉悅地低哼著歌。
清潔工作應該算大致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添購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其實她這五年來所存的錢在買了這間屋子後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省吃儉用並且盡快找個工作,那麼這一點錢根本撐不了多久的。想到此,她先前的好心情又沒了,只好長嘆了一口氣,繼續動手晾曬被單。
離開天使鎮這五年,她做過很多工作。舉凡裁縫店縫衣服、餐廳洗碗盤、雜貨店店員,甚至替人清洗室內她都嘗試過,工作對她而言是必須而習慣的事情。不過那是在外地,在沒有人認識她的環境里;在天使鎮的話——即使她什麼苦都能吃,別人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她?
她其實相當明白傳言的可怕,就算它們曾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但她再現天使鎮必定會使冰封的流言再度沸騰,她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應付那些猜測和詢問。唉!如果大家都能學著徹底遺忘就好了,為什麼人們對別人的私密總是表現出過度的關心呢?
賺錢根本就是一種社會行為,如果她不希望和天使鎮的居民有太多的接觸,日常生活所需的消費又要從何而來?這實在是目前最讓她感覺苦惱的事了。
晾好桌布被單,安黎莎揉著腰、吐出一口氣。哎!在這麼美好的日子想這些煩人的事實在太殺風景了,該好好享受一下陽光的洗禮才是啊!
于是她興匆匆地將洗衣籃放回屋內,搬了一張椅子出來打算在院子里坐一會兒。就在她正堆滿笑容走出屋子時,安黎莎實在沒有想到這天的美好已經劃下句點。
站在眼前的人是她怎麼都不想見到的,五年來她日夜渴求能忘記的人就是他。而他——究竟來這里做什麼?
「怎麼?剛回來也不通報一聲?」桑肯恩懶洋洋地說,眼楮直盯著她手上的椅子瞧。
安黎莎深吸了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椅子。
「好久不見了,桑先生!」
「五年的確不算短。」桑肯恩走近安黎莎,他注意到她緊緊抓住椅背的手有點顫抖。于是他略為扯動嘴角,似笑非笑︰「我只是一個關心妳近況的朋友,妳不需要表現出這麼害怕的樣子,安黎莎小姐。」
安黎莎強迫自己保持面無表情。
「你誤會了,桑先生,我並不害怕。」
「哦?」桑肯恩眉毛一挑,定定地望住安黎莎。
「很感激你順道過來看我,如果沒別的事——」
「並不是順道。」桑肯恩說。
「什麼?」
「我是專程來找妳的。」
「專程?」安黎莎掩不住訝異。「你——你知道我住在這里?」
「也不算知道。」桑肯恩又走近她一步。「鎮上漫天都是傳言,說妳回天使鎮了,我也這麼听說,只不過比其他人多了些求證的精神。其實妳該感謝小約翰急著離開,否則恐怕妳會發現每天都有人在妳家門口探頭探腦,而我猜妳一定不喜歡這樣,是不是?安小姐。」
安黎莎避開他嘲諷的眼光。
「你在暗示什麼?」
「我沒有暗示什麼,我相信妳也明白口自己一直是鎮上居民聊天時的話題人物。」
「他們應該注意一些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而不是我。」
桑肯恩聳聳肩,表示不予置評。
「這不過是個開發中的小城鎮。」桑肯恩知道她明明在害怕,害怕得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于是他的笑容中帶有嘲弄意味。「就像小約翰一樣,很多年輕人都往大城市發展去了,而妳,安小姐,怎麼會在離開多年後又選擇回到這個半蠻荒的小城呢?」
安黎莎放開椅子,往後退了一步。
「原來你也是那些好奇的鎮民之一,你一樣也是閑著沒事找事做。桑先生,我的事實在不勞你費心,如果沒別的事情,你請回吧!」
桑肯恩朗聲大笑。
「何必把我當壞人看?我純粹是來表達對老朋友的關心。」
「我不記得我們曾是什麼老朋友。」
桑肯恩點頭。
「妳要這麼說也對,妳是個家教良好人家的女兒,自然不會跟我這個無賴有所牽扯。五年前是這樣沒錯,但是現在——」他盯著她細致的面孔。「也許妳該知道我已不是從前的桑肯恩,如今——不僅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出言不遜,而且鎮上多數人都認為我這幾年來混得還不錯。」
「恭喜。」安黎莎冷然道。
「恭喜?就這樣?沒有諂媚阿諛?」桑肯恩邪邪地笑,並四處打量著她身後的破舊屋子。「告訴我,安小姐,為什麼要住在這麼糟的地方?等天氣一變冷,這里根本擋不住寒冷刺骨的風雪。」
「我說過我的事不用你費心。」
「如果妳是因為剛回到鎮上,需要金錢上的幫忙,我很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