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杰盤子腿,為自己的窮極無聊生著氣。
無事可忙的日子似乎也悶壞了他的腦子,他竟開始想念起那個討人厭的溫喜綾。
想念她的不按牌理,想念她的粗野,甚至連她嗜吃如命的壞毛病他都覺得有趣得不得了!
嘖!他瘋了不成?誰會想那男人婆!叢杰閉上眼,冷空氣刮得他腦子發疼,張家這兩扇薄木板,脆弱得連風都擋不住。
不想這樣浪費時間了,這就上卓家去探探那個男人婆,如果她還不肯走,他可要先離開了。
大定主意,叢杰的腳步跑得飛快。
探過卓家前前後後十來個房間,叢杰花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才在卓家後院的一處小山坡上找到她。
幾天不見,叢杰還是很受到驚嚇,她的模樣,完全不是他想像中大戶人家少女乃女乃的氣派。
沒有穿金戴銀,沒有綾羅綢緞,溫喜綾扎回她的發髻,樸實無華,她的打扮基本上跟卓家前院打掃的下人沒什麼兩樣。
差只差她手上沒有掃帚,而是一只肥美的熟雞腿。
叢杰隱隱覺得不對,偏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
「你來了呀!」溫喜綾瞪大眼,隨即熱絡的沖上來與他打招呼,與幾天前的劍拔弩張大相徑庭。
也是啦!雖然這條大蟲常惹她生氣,但咋這兒悶了幾天,比起說她是食神轉世,因此才進門一天,卓家主母就把她放逐到這兒打理畜牲,連下人也瞧不起她,自然沒一個能說話的對象。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他愣愣的問。
「不在這兒要在哪兒?」她哈哈一笑,咬開雞肉,嚼得津津有味。
「你也算是個少女乃女乃……」
第6章(2)
「少個頭!」她含糊的說︰「這兒跟個死城似的,那些人瞧我像見到鬼,不是閃就是避。這個卓家,是少人不缺鬼,幸好那姑娘沒嫁進來,不然早被虐死啦!」
「他們虧待你了?」叢杰皺眉,一想到她受了委屈,心里就不舒服。
「也還好啊,把我派到這兒養雞養豬,也挺自在。」
「……」他瞪視著她,無言無力無奈及無助感一齊涌上。
「看你的樣子,想什麼呀?大蟲!」她睇他一眼。
「我以為你一進門就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是想啊。不過我答應張老頭要留下來七天,好讓他們跑得更遠些,總不好在第一天就動手。」
「你忍得住?」他感到不可思議。
「怎忍不住?新房里一桌好酒好菜的,可吃撐我了!」
叢杰四處打量,目光突然停在她腳邊的空籠。
方才她嘴里那雞腿早成骨頭一根,叢杰的心沒來由得涼了半截。
「你這少女乃女乃的差事倒好,有這麼肥的雞可吃啊?」他淡淡的吻。
「就那籠子里的呀!就這麼巧,我才宰了它,你就跑來了。這只雞窩打第一天就瞧它不順眼,明明是個畜牲,哪來的本事跟活人拜堂。」
這般大咧咧的回答終于讓他臉上不由得抽搐了下。
廢話!依前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她會殺了肥女敕女敕的拜堂雞來裹月復,根本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只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叢杰皺眉,想生氣大叫的沖動沒了。溫喜綾行事乖張荒謬又不是第一次,他何必這樣大驚小敝?
看他眼皮子合得那麼緊,緊到都打顫了,看起來八成又要鬼叫了!
溫喜綾看他那副模樣,覺得這人的想法是在很難理解,幸好她聰明,早早就模清楚嘍!要不,真會被他弄得消化不良。
肚子脹得發疼啊!真是大滿足。很久沒吃這麼飽了,等等她要躺在涼風習習的樹蔭下好好睡上一覺,可沒心情同他吵架。
「卓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你怎麼辦?」
丙不其然,他咆哮出聲。
「怎麼辦?涼拌呀。」原來是為了這種事生氣,溫喜綾冷笑。「不過是只雞,今天是第五天,我讓它多活了五天,已算仁至義盡了。」
叢杰傻在那兒,一份熱騰騰的荷葉包扔進他懷里。
「便宜你這只大蟲啦!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這半只雞腿本來要當點心的,我就送你嘿。」
虧得她提點,才知道自己也餓了呢!反正她從沒跟他客氣過,他又何必想太多。
剝開荷葉,咬下一大塊香氣濃郁的腿肉,被悶煮到綿密的口感在嘴里散發著極致的美味,令他滿足的大呼過癮。
這男人婆其實也不是一無可取,她雖然貪食,但調理食物的功夫可不賴。
慢著!這算什麼?她是想用食物收買他嗎?
「怎麼說你都算是嫁進卓家的少女乃女乃,他們這麼刻待你,你不生氣嗎?」
溫喜綾一聳肩。「氣什麼呀!又不是來真的,哪這麼多氣?」
說罷,她起身,拾起一旁的鐵耙,又開始干起活來。
「看來這些喂豬喂雞喂鴨的粗活兒,你還干得挺開心。」他挖苦道。
「那是另外一回事。哎呀,真不開心,再宰他卓家兩只鴨來打牙祭,吃飽睡好,不就一天又混過了。」
見她如此,叢杰心里更不舒坦了,口氣掩不住一絲嘲弄。
「只要不餓肚子,你倒想得真開。」
「是呀!」
「如果新郎活著,你能嫁進這樣的人家,說不定很快活哩。」
看她心無城府的笑,叢杰沒察覺自己的語氣越來越酸,越說越不是味兒。
「如果我嫁釣那個人敢像現在這樣讓我餓肚子,我絕對把他當這只拜堂雞宰來吃。不過哎……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
她臉色一沉,不自在的別過臉去,突然一抬腿,把那空雞籠踢飛出去。這一腳力氣極大,空籠子越過小山坡,滾得不見影子。
叢杰吞下兩口肉,突然一拍額頭,爆出笑聲。
從道理上推,她殺了這只曾與她拜堂的公雞,還與他分享,兩人吃的津津有味,眼前就差沒被卓家捉奸在床,不然,他們還不算一對現成的奸夫婬婦嗎?
想到這兒,叢杰再無法思考了,他笑得嘴角發酸、肚子抽痛,完全無法停止。
以他平日的個性,應該是會站在道德良知這一塊上,板著臉,非常嚴厲的訓斥她一頓;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溫喜綾真把他教壞了。
「啥好笑的?」
對他怪異的行徑,溫喜綾覺得簡直莫名其妙,在這之前,總見他繃著一張臉,對她不是訓就是吼,眼前他是發什麼瘋?
「大蟲,你病得不輕。」她評論。
按掉眼角微微泌出的淚水,叢杰只是認真的望著她。
「你可以永遠保持這樣嗎?」
溫喜綾的心似乎被這話刺痛了,她啃著光禿禿的雞骨頭,蹙眉不語。
潺潺溪水依然輕快的流淌著,兩人間卻沉默了。
叢杰惱起自己沒事兒干嘛問這麼樣狗屁倒灶的話,徒然破壞氣氛。
「不改變,起碼我還有自己和自由。」
這是頭一回,她對外人坦言真心話。
這舉動連自己都給嚇到了!溫喜綾懊惱的扔掉雞骨頭,拾起耙子干活,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打架還要人教?」
一句話化解了尷尬氣氛,溫喜綾得意的翹起嘴角。
「我老頭船上那些人全是踹人不留痕的高手。」
「看你那天打強盜的功夫亂雖亂,有時看來又好像有些章法。」
「听不懂。」她聳肩,突然用腳尖把地上的雞骨挑起,接著身形一轉,那根骨頭跟著飛出,把身後一頭企圖偷越過溪的母豬給趕了回來。
「就這招,」他喊住她。「看來平凡無奇,可出手卻有文章。」
「這呀,是紅豆兒教的……也不算,是紅豆兒的兩匹馬發明的。」
他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紅豆兒是我在蘇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