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說什麼?梁律一點兒都不知情。」
「在慈雲寺!你蓄意調戲人家閨女不成,還帶人縱馬追逐,差點弄死了人家,這件事,你有什麼話說?」
梁律呆了呆,不明白這件事怎麼會讓上頭知情。「這個……」
「我問你,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有。」梁律看到楚連那看熱鬧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七、八分。他垂下頭,悶悶地回答。
「笨蛋!你可知那姑娘是誰?她可是楚老爺待字閨中的女兒!瞎了你的狗眼,連人家好好的姑娘也要招惹?」
梁律從來沒被罵得這麼狗血淋頭,他在何紹遠的府里,一向吃得開,一直是高高在上,這一次,是尊嚴盡失。礙于何紹遠,雖不至于當場造次,心里對這個楚連起了極大的怨恨。
「還不向人家道歉!」
梁律僵硬地跪在那兒好一會兒,才朝楚連俯身下拜。
「楚老爺,梁律有眼無珠,冒犯了令千金,這是末將失禮,還望楚老爺海涵。」
「哪兒的話,既是誤會一場,解釋清楚便好了,梁將軍不必介意。」楚連話里是客氣,表情仍是傲慢得不得了。
梁律把他的態度看在眼里,他雖然是動刀槍、拳頭比動腦袋還多的粗人,也知道楚連和何紹遠的交情,即使他此刻心里有多想宰了這個糟老頭,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楚連暫時還是惹不得的。
至于那個美人……楚薇楓那張冷冰冰的臉蛋勾起了他的,梁律想起了在燕州城里流傳多年的——關于楚家那個薄命紅顏的傳聞。
原來是個短命的丫頭!梁律在心里冷冷一笑。倒可惜了這麼美的一張臉了,如果能在她咽氣前,嘗她銷魂的滋味,也該不在此生了。
這麼想著,他突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感,心情也就沒那麼糟了。
如果楚家那妞兒踫不得,那鞭他的奴才,總不能這麼算了吧?
看著跪在自己跟前一語下發的梁律,楚連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他站起身,與何紹遠客氣地了幾句話,才從容離去。沒想到下一刻梁律也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
「楚老爺!」
「梁將軍還有什麼事嗎?」楚連昂起頭,極輕蔑地看他一眼。
「末將魯莽,差點害了令千金,請問她這幾日可安好?」
「只是受了點驚嚇,其它一切無恙。」他拈拈胡子,仍是一臉嚴峻。
「那就好了,呃……楚老爺,梁律想請問那一位替令千金趕車的奴才,他可是貴府中人?」
提起莫韶光,楚連心里沒來由地起了一陣不舒服。
「梁將軍何出此言?」
「那個奴才,利落的身手令末將印象深刻,我有意攬他入我部下,一起為何大人效力。」
楚連看著梁律。與何紹遠往來多年,認識這個梁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加上為商的精于心機,他怎麼會不明白梁律心里在盤算什麼壞主意?
苞前莫韶光雖算不得什麼威脅,但以他數十年來不肯放棄尋人的堅定意志,難保他將來不會查出什麼……想到這一點,楚連突然心生一計。
要是能借梁律的狠辣手段,替自己拔掉莫韶光這根刺,也算一勞永逸……
「將軍與小女之事,既已解釋清楚,如果老夫再計較,便是不對了。至于你說的那個奴才嘛……」他假意沉吟了一會兒。「他是外地來的流浪漢,在此地並無親人,他有什麼好功夫,老夫就不是很清楚了。如果將軍真有誠意,老夫明日便讓他過府一敘,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既是外地人,怎麼死的就不是很重要了。听出弦外之音,梁律堆滿了笑,至于楚連為何這麼說,就沒必要再花心思去多想了。
目送楚家的轎子消失在大街的轉角處,梁律才收起了笑,模模頰上的鞭痕。他梁律的一貫為人便是這樣——恩可以忘,但有仇,那就是——非報不可了。
得罪他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
搬來燕州之後,沉和顏第一次走出相國府。
八個多月的身孕,把她原本就豐腴的身子撐得更是圓滾滾的。今日,她是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出來采買些用品的。
「和顏姑娘,其實您根本無須如此勞累,我一個人就能把東西買好的。」跟著出來的丫頭寶妹說道,體貼地掏出絲巾,為她拭去額上的汗水。
「無妨的,我來燕州這麼久,難得有機會出來走走;大夫也說多活動,對孩子較好。」
她微笑著,一點也沒防著後頭有人沖了上來。
沉和顏被撞個正著,「哎呀」一聲,只來得及抱住隆起的肚子,往婢女那兒倒去,幸得撞她的男人及時回身一攬,才沒讓她摔下去。
「對不起?」
「你這個人瞎了眼不成!」飽受驚嚇的婢女寶妹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一回神便喝罵出聲。
沉和顏抬起頭,那男子忽地松手,迅速奔向另一條街。
「他在哪里!追!快追!」
後前的人群像狼追趕的羊群,紛紛尖叫散開,十多個凶神惡煞般的士兵,揮著刀沖了上來,寶妹也趕緊護著沉和顏,往一旁急急閃去。
「那是些什麼人?」沉和顏拍拍胸口,忍不住出聲問道。
「是梁將軍的人。」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其他官兵在,寶妹才低聲說道。「我還道撞了和顏姑娘那個人是個冒失鬼,看來是被他們追趕,才會這麼莽撞的。」
「梁將軍?」
「和顏姑娘從京里到燕州才半年,又都待在相國府里極少出門,自然不曉得咱們這兒的人事了。說到那個梁將軍呀!」寶妹從鼻子輕哼了一聲,似乎很不屑,接著又說了下去︰「好歹也稱得上是個官,可為人呀,就跟個強盜頭子沒兩樣!如果是他自個兒壞,那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他還縱容他的手下行霸道地胡亂作為!這燕州的百姓都知道,若沒有跟節度使何大人有點交情,是沒有人敢惹他的。」
「難道沒人上告到何大人那兒嗎?」
「要錢打點呀!何大人貪財的程度,不下于那些貪官哩!他鎮日只想著怎麼攢錢,才沒空管梁律呢。」
「那……那他們追趕的人,不就很危險了?」沉和顏听得心驚。從前她所居之處,就在天子腳下,可從沒听過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惡官。
「怪只怪那個人沒長眼去惹上他了,給那群人逮到,可有他苦頭吃了。」
沉和顏回頭,街頭已經回復到幾分鐘前的熱鬧;她依稀記得那個撞倒她的男子,雖及不上她夫婿的俊逸出塵,但也不像是個莽撞冒失之人。
心有所思地跟著婢女走了幾步路,她突然說道︰「如果那個梁將軍真像你說的那麼壞,真希望那個人能躲遠些,別再回這兒來。」
從攤子上拿起一塊紅綢布,付賬後,對她搖頭一笑。「和顏姑娘就是這樣,您該擔心的不去擔心,反倒是替一旁不相干的人想這麼多。」「我該擔心什麼?」
「擔心姑娘肚子里的這個是不是個小壯丁。」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沉和顏聞言失笑,疼惜地模模小骯。「仲卿說了,是男是女,他都喜歡。」
「可方少爺怎麼都是老相國的繼承人,雖然老相國有遺令不讓和顏姑娘進方家門,但如果姑娘這胎能爭氣地生個兒子,也許少爺一歡喜,不定會不顧一切將您扶了正,那時候,姑娘地位穩固了,後半輩子也有著落了。」
「是嗎?」沉和顏一怔,訕訕地笑了。「你這丫頭,心思真細,連這層都替我顧慮到了。」
「是和顏姑娘為人好,寶妹才會替姑娘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