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呢。」早預料對方會這麼說,那掌櫃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她呀,可是唐家八人大轎抬進來的媳婦呢。」
葉飛假意吃驚的望著他。「是嗎?瞧她穿得這麼破舊,根本及不上那位唐小姐的一半好看,怎麼可能?」
「唉,問起來別人不曉得,但咱們街坊鄰居這麼久,我卻是知道的。她……唉,可憐呀,孤伶伶一個女孩進了唐家,卻沒遇過一天好日子,受了委屈也沒娘家幫襯,真是……!」
有關她身世的坎坷,慕容軒不願再多听;至于那個長相不錯,卻直惹他討厭的唐芙……慕容軒突然起身,徑自走了出去。
葉飛對掌櫃的點點頭,付了酒菜錢,急急跟著主人出去了。
走去教坊的一路上,慕容軒仿佛在盤算著什麼。他沒說過半句話,只是神色里有種凝重的思慮,教葉飛下敢隨便打擾。
「公子爺……。」一直到了教坊,葉飛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一聲。
慕容軒微微抬手,示意他別說話。突然,他徑自褪下戴在手腕上的鐲子。
「取紙筆信封來,還有,叫飄雲過來。」
雖不明其意,葉飛還是依言行事。
一會兒,教坊的大弟子飄雲來了,手上捧著紙筆,笑容可掬。
他對飄雲點點頭,攤開紙寫下了幾行字。飄雲守分的坐在一旁,沒有好奇的湊上前觀看。
「飄雲,給我你的耳環。」他抬起頭,突然溫柔地對她一笑。
飄雲一愣,依言拉下耳垂上的玉墜子,給了他。
「珠釵也給我。」他看了看,覺得總是不夠。
「公子爺是怎麼了?」她好奇的問,又解開發髻上的一串珠釵。
把珠釵接過手,慕容軒隨手把一錠銀子放在她手上。
「別問這麼多,就當是我跟你買了這些。」
飄雲噗哧一聲,被他逗笑了。「公子爺喜歡,盡避拿去便是,何須跟飄雲客氣。」
「那不行,回頭譚姑問起來,總不好讓你為難。」
「那倒是。」飄雪想了想,點頭間把銀兩收妥,也不再多存疑問。雖然鮮少見他對什麼事投注這樣的認真,但和慕容軒相識並非一朝一夕,不該她多嘴的事,她當然不會逞強去追問什麼。
「你回去練琴吧,晚上我想吃醋溜魚。」
「我會準備好的。」飄雲微笑點點頭,起身走了。
「公子爺,到底……?」
「替我送這封信去唐家。」他頭地不抬,在信封上字跡端正的寫下唐芙的名字,點了燭火,把信封妥。
「還有這包東西。」慕容軒把隨身的絹子攤開,將褪下的手鐲放進絹子里,加上飄雲方才取下的耳環珠釵,小心翼翼的包好。
「公子爺這……?」
「先別問這麼多,去吧。」
從窗口望著葉飛漸漸消失的背影,很久之後,慕容軒才從容不迫的露出一個漠然的笑。想著想著,他突感有些不真實了。這件事只是一個下午的意外,但在他的生命里,幾乎沒有過這樣瘋狂的舉動。
雖然只是一封短短的無名信,但肯定會給那位唐小姐不小的震撼吧?
只要想到那張臉可能有的不安失措,慕容軒忍不住又微笑了。
★★★
那封信,果然如慕容軒預料,在唐家掀起了軒然大波。
拿到信的唐芙滿臉疑竇,一等信讀完,她臉色變了。
唐小姐妝次︰
酒樓有緣相見,至今未曾忘懷小姐盈盈笑語,甚願親身造訪,不知小姐意欲可否?今獻薄禮數件,聊表在下情意。
愛慕者
接下來,信箋下方是一枝手繪的水蓮花,除了信封上寫著她的閨名,這個愛慕者並沒有留下其它的簽名。
「誰給你的?」她又惱又羞的抬起頭,掃地的婢女瑟縮了一下,急急搖頭。
「回小姐的話,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她眉頭擰了起來,口氣凶得不得了。
「小姐饒命,我……我真的不認識那個人,他從門縫里遞了這樣東西進來,人就走了。」揉著被捏痛的手臂,婢女邊說邊哭。
見問不出結果,唐芙氣得揉爛了信紙,狠狠摜到長廊底下。
攤開手里的小包袱,卻是一只男人的玉鐲和兩件女人的飾物。
唐芙拈起耳環和珠釵,款式普通,並不覺有什麼特別;直到她拾起鐲子,這一瞧才發現,鐲子上竟雕了一只張牙舞爪的虎。
她臉色變得更難看。
「我警告你,這事兒可別亂說去,要不我撕爛你的嘴!」發狠的說完,她掐著那包東西,臉色陰沉的走去了母親的房間。
「有這種事?」听完女兒的敘述,唐夫人喝完最後一口茶,狐疑的抬起頭。
接過那個包袱,唐老夫人一眼便相中那只玉鐲子。雖然是男人的尺寸,色澤、質地卻比一般鐲子還細致。
不看鐲子本身,光是上頭雕的這只虎,已經讓人嘆為觀止,巧妙的利用了玉觸本身的色差,把白虎身上每一處都安排得恰到好處。創造者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完全把刀下的工夫發揮到了極至。
「信呢?」她問。
「信給我扔了。」唐芙咬牙切齒的答道。「下曉得是哪個絕了命的渾蛋,竟敢開唐家這種玩笑。」
不跟女兒一般心思,唐夫人只是一挑眉,深思的直視著攤在手掌心的鐲子。
「去把信找到,我要瞧瞧。」
「娘!」唐芙不依的喊。
「去,娘自有盤算。」唐夫人抬起頭,安撫女兒。
兩個時辰後,唐芙滿臉挫敗的回來。
「娘呀,找不到。」
「怎麼會找不到?你不是才丟了,問過那些奴才沒有?」唐夫人似乎下太相信她。
「問過了,沒有看到。」唐芙不耐煩的說︰「八成被誰撿到當垃圾給燒了,他們全部是目不識丁的渾人,撿到了也看不懂。娘,那封信有這麼重要嗎?」
「信上的內容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唐芙有些臉紅,隨即不悅的低喊出聲︰「不過就是些渾話,什麼偶遇,想再與我見面。真是活見鬼,誰認得這人來著!」
「照你這麼說,信看來倒沒什麼,不過這鐲子入手沈實,色澤雕工又細膩,倒值不少錢,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少爺開這種玩笑?」
「難道你不相信女兒?」唐芙瞪著母親,沒好氣的開口。
「娘不是不相信,只是平空飛來這幾樣東西。瞧這鐲子,還是男人的尺寸,信上具名又是給你,孩子呀,叫娘不得不擔心。有什麼事,你千萬別隱瞞呀。」
唐芙眼眶含淚,氣呼呼的坐下來。「要是真能認識像這樣大手筆的有錢公子,女兒早就嫁了,哪會拖到這時候,讓個隨便的輕浮男人來糟蹋女兒!」
唐夫人一愣,知道這話委屈了女兒。
「你要是不把信給丟了,娘還可以想想,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少爺。」她嘆了口氣。
「會做這種不正經的事,能是什麼好人家出身的少爺!」唐芙咬牙罵道。「真有情意,何必這麼鬼鬼祟祟!再說,什麼鐲子不好給,竟給個雕白虎的,這不是存心咒咱們家嗎?難道您忘了,去年替爹辦法事的林道長不是才說,咱們家今年流年不利,會犯上白虎星?這會兒又平白飛來這麼只鐲子,難道娘不擔心?」
經過女兒的一番穿鑿附會、加油添醋,一直很鎮定的唐夫人也亂了陣腳。
「那依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自然是丟了算數。」唐芙冷冷的說。「難不成娘還嫌咱們家被善堂那個掃把星敗得不夠?娘別忘了,她也肖虎,可就是她,一進門就克死了爹。」
提到駱泉淨,唐夫人心情也變得糟了,女兒在一旁加油添醋,她更是一早的好心情全蒙上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