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到做到,不要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動手。」巫青字冷淡地瞥過她。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玉如霞喃喃自語,臉色慘淡。
「那最好!你最好記住這一點,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維護她的安全,至于我的傷,不勞你再費心,該還的,你都已經還清了。」
被他話里引出的痛苦,狠狠攫住了玉如霞,這個男人不說太多話,但言語中那分對曲珞江的關愛,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女孩何德何能,竟能讓兩個男人如此相待!
「我只想知道,你跟珞江是什麼關系?」她捏緊荷包,哽咽地問。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記得,別找她麻煩。」他轉開頭,朝門外望去。
玉如霞被擊垮了,她木然地別過臉。
「當然,我听得再明白不過了。」
拉門的聲音響起時,她抹掉了滑在臉上的淚。
「想走,你就走吧!」
帶淚的聲音像條鐵鏈,突然緊緊勒住了巫青宇欲離去的腳步;他轉過頭,見女孩默默地拭著淚。
終于,他默默地收回腳步,又安靜地掩上了門。
「收留我不是明智之舉。」
「我很清楚,但……誰在乎呢?」她走到竹窗前,輕輕拉開簾鉤,將長長的竹簾垂置下來。那眉睫半垂的側臉在巫青宇眼中,是如此優美如詩,卻帶著幾許哀愁。
這樣的女孩,值得讓男人對她全心全意,只是那狄無謙……注定是無緣了嗎?
如果為了她,硬把曲珞江和狄無謙拆散呢?光想到那種可能性,巫青宇就不願再思考下去……那是曲珞江的感情,不是他的,他沒權利決定這一切。
再者,強求來的愛,真能幸福嗎?
巫青宇的心頭更沉重了。
傍晚向姜幼玉請安後,玉如霞記掛著巫青宇的傷,很進房卻找不到人。
「他呢?」她遍尋不獲,低聲問丫頭。
穎兒秀眉微皺。「穎兒不知。」
「什麼意思?」玉如霞心一沉。莫非他走了?為什麼他非這麼固執?他忘了他還有傷嗎?
「方才送藥來,就沒瞧見人,大概走了吧!」
玉如霞盯著那些藥半晌,忽然抽出里面兩瓶貴重的內服藥,轉身就走。
「小姐!」穎兒沖過去,擋在玉如霞身前。
「有事等我回來再說。」玉如霞推開她,聲音有些焦灼。
「小姐!穎兒不讓您去!」丫環固執地不肯離開,口氣嚴厲。
「穎兒!」她跺跺腳,視線越過丫環,朝外看去。
「小姐,您難道忘了姜夫人所教的?如果讓人瞧見小姐追個跛子出去,別人會怎麼想?」
「巫公子救過我,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至少,你該讓我幫他一次。」
「小姐!」穎兒又急又惱,不知該拿什麼話勸她。
玉如霞推開她,順手取下門口的燈籠,急急地走了。
身後夾著喘吁吁的小跑步聲,令巫青宇停下腳步;轉過身子,見玉如霞總是沉靜的臉龐泛出難得的汗珠。
待她走近一些,燈火掩映下,他才看出她的眼眶是紅腫的。那瞳孔里還泛著些水氣,仿佛隨時一眨,就會落下一串串淚珠來。
巫青宇不確定該說什麼……看見小磁罐緊握在她那小小的胸口,他突然明白她的目的。她是為他送藥來的嗎?唉!這又何必呢?
她的情事已經很痛苦了,不需要讓他人再介入。只是看到那盈盈的淚光,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憐惜。
「我說過,我真的沒事了。」巫青宇開口。每回見她這模樣,只教他更有沖動想要為她做些什麼,就像為她拭掉眼淚,然後,看她露出燦爛的笑靨。
今早,他不是故意要對她凶的。
玉如霞垂下頭,盯著青石板一會兒,才怯怯地把瓶子遞出來。
「這藥對公子的傷勢復原很有幫助。」光線暗淡的天井里,她沒敢抬眼看他。那是不合宜的,一如穎兒厲聲吩咐的。
「我知道。」他用手指輕輕夾走,不再踫她一分一毫。
「保……重。」
「你也一樣。」他也點點頭,再次深深地看過她。巫青宇清楚,對她而言,他不過是個在她平穩生命里意外出現的過客罷了!
那個叫穎兒的丫頭,這幾日擺下的晚娘臉譜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玉如霞生來是尊貴夫人的命,享的是榮華富貴;而他,是個給不起這些東西的男人,即便是拿回了屬于他的青岩堂,他也不認為江湖那復雜的環境適合她。若是真心要為她好,就別再來打擾她了。
像這樣看似簡單的分離,應該是他們間最好的結局了。
玉如霞沒敢再多說一句,趕緊離開了。
就這樣吧;巫青宇凝望著她的背影,沉默地想︰水平天遠,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
偏偏,他連相思都要拋啊!
哭聲響起時,曲珞江正好經過門外;她推開門,見幾個下女全簇擁在狄雪陽身旁,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珞江!」小女孩縮在床邊,一見到她,噘起嘴,眼淚還掛在腮邊。
「你們都下去吧!珞江陪我就可以了。」
「可是小小姐……」其中一個丫頭阿汾開口,語氣不是很樂意。
「我要珞江陪嘛!你們都走開!」狄雪陽發急地叫了起來。那個丫頭無法,只好跟著其他人悻悻然離去。
「算了!小小姐喜歡她陪,就讓她去吧;你又何必為這事不高興?」一直到門後,另一個丫頭低聲開口。
「讓她去!」阿汾懊惱地瞪她一眼。「說得到輕松,要是讓姜夫人知道這事,你想她會怎麼罰我們?」她嘟囔著。
提到姜幼玉,幾個女孩子似乎也有所忌憚。
「別說啦!要讓總管听到,準又被罵了!」又有一個丫頭開口,幾個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房內,狄雪陽揪著曲珞江的衣衫,淚汪汪地說︰「人家作惡夢了!」
「別怕,珞江在這兒。」她靠上床邊,伸手攬住了小女孩。
這是她唯一知道安慰人的方式。擁抱對個孩子來說並不奢侈,可是狄無謙連給都給不起。
她眸光垂下,心里亂紛紛。原來曾經放在心里很單純的一個男人,如今……好像也不是那一回事了。那些在沖突之中衍生的情愫,思量再三後,令她再也不確定。
「珞江。」
「嗯。」
「別告訴爹我哭了。」小女孩抹掉眼淚,貼她貼得更緊。
「珞江不會說的。」她保證地點點頭。
「珞江,你都這麼勇敢嗎?那天你流好多好多血,小雀子她們都嚇哭了,可是你不但沒有哭,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呢!連那脾氣很壞的楊伯伯,都說你不像個女人!」
「是嗎?」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珞江,你為什麼不哭呢?」
因為師父說︰眼淚是奢侈的,因為她是沒感情的;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她掉下半滴淚水,但她要如何把這些答案告訴一個小女孩呢?
曲珞江突然想起,自己為何會這樣抱著狄雪陽?是不是在許久之前,曾經有個人,也像現在這樣抱著自己……
曲珞江恍惚地撫模著狄雪陽的頸背,想起很小很小的自己,在害怕的夜里流著淚,巫青宇舉著燭火,護衛她如兄長一般的懷抱……
「爹爹說,我應該像你一樣。」狄雪陽玩弄著她的衣襟,孩子氣地說。
結果,事後師兄卻招來師父一陣嚴厲的毒打!曲珞江突然機伶伶打個寒顫;不想了,她不願想那些往事!現在她只能想起,在師兄被打之後,她就不太會哭了;待日子更久,她整個人似乎也在這種習慣里麻痹了……
「你說什麼?」曲珞江驚醒過來。「小姐,你剛才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