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我們談話。’
‘你該做的事不是跟我談,而是回房去安分地等著當我的新娘子;看在老天的分上,朱清黎,我受夠了你的自以為是,現在請你立刻離開,你要跟我吵,成!一個月後,等我娶了你,你愛怎麼吵都隨你。’他失控地咆哮,見不到她的臉色白了一層。
侯浣浣沒有說話,半晌,才平靜地問︰‘照你的意思,那天我去追你,也是愚不可及?’
‘這是兩碼子事,不要跟天豪的事混為一談。’他吼起來。
她忽然笑出聲,很苦澀地說︰‘不,對我來說,是同一件。狄無塵,我懷疑你這一生是否曾經深切地愛過一個人,我想是沒有,因為你沒心肝、因為你根本不懂,也看不到——那一種為愛可以義無反顧的決心。’
說完,她快步離開,神色漠然。房外的馮即安原以為會听到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叫罵聲,結果卻是她沉默地走出,馮即安想叫住她;但是,看清她的臉,他錯愕得叫不出口。
因為在侯浣浣的腮上,流著兩道水珠。那是馮即安從來沒在她臉上瞧過的眼淚。
而狄無塵自那次之後,才體略了侯浣浣的另一面,原來她真正生氣,比罵人、打人還可怕——她,用沉默來對抗一切。
***
整整半個月,她依然一句話也不對他說。
狄無塵明知,卻任這種情況繼續發生。他不說抱歉,也不妥協;武天豪那件事,他從不覺得是自己錯,而且,她最後的那些話,把他完全激怒了。
但這種糟糕透頂的情況,除了馮即安和隨侍她的小雁,誰都沒看出來。
‘老大,你們倆難道真的打算這樣拜堂做夫妻?’終于,馮即安忍不住了。
‘不干你的事。’狄無塵只丟下這一句話,氣得馮即安真想忤逆地打他一頓。
馮即安咬牙切齒地沖進黎軒小築,卻撞見侯浣浣坐在花園里,僵硬地瞪著池塘里的鯉魚。
‘你可不可以勸勸郡主?’小雁見到馮即安,松了一口氣。‘這幾天她總是一大早就坐在哪兒發呆,理都不理人。’
小雁離開之後,馮即安不避嫌地坐在她身邊。‘還在氣他?’
‘對那種人,我有什麼好氣的?’她冷冷地應道︰‘你來干什麼?當他的說客?’
‘當他說客干什麼?再惹你生氣嗎?’馮即安小心地問。
侯浣浣緊咬下唇,灰心地垂下臉。‘我氣我自己,愛上一個感情的白痴。’
‘你知道,他就是那樣子的人,老二的事情,他幫不上忙,他比誰都介意。’
月色下,看到她特別水亮的眼眸,馮即安轉過她,輕輕地替她拭掉兩顆淚。
‘別生氣了好嗎?你凶起來比較漂亮。’
她被他逗笑了,噘著嘴,橫了他一眼。‘這樣不莊重,小心我告訴無塵去。’
‘那再好不過了。’馮即安溫柔地笑了。‘說實話,這幾天也夠他受的了,成天把自己悶在房里,他從沒這樣過。’
‘那是他活該!’鼓著腮幫子,侯浣浣輕嚷了一聲。
‘別這樣,老二如果知道,會難過的,他的人被流放,已經夠受折磨的,你何苦給老二加這一樁呢?’
‘你們兄弟這麼幫他,也不怕我吃味。’她冷哼一聲。
‘肯原諒他了?’
她想了半天,才很不情願地點點頭。‘這次賣你和天豪的面子,可是,別想我會對他說什麼好話。’
馮即安燦爛一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氣。成了!只要她肯開口,哪怕只是一句罵人的話,都比沉默有效多了。
***
第二天將近正午,在她房里的桌上,擺著一包東西,侯浣浣好奇地解開,里頭全是首飾,她看著那堆亮晶晶的飾品︰心頭的不舒服加重。
‘這些東西哪來的?’她喚來小雁。隨手翻翻揀揀,然後,當侯浣浣瞧見那枚鐲子,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郡主,你不認得啦!這不是那陣子你說丟掉的首飾。恩!奴婢忘了告訴您,這個小偷已經抓住了,現在關在刑部大牢,听說才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呢!喂——郡主,您去哪兒,就要用膳了,別再亂跑了,王爺會怪罪的。’
紅蔓!是紅蔓,天殺的!這些官家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就亂抓人,天哪!這全是她的錯!沖出黎軒小築,她頭也不回地朝將軍府沖去。
‘無塵!無塵!’她大喊著,三步並兩步地沖進廳里。
廳里沒有客人,只有幾個下女在清掃;一見是她,全都慌得立刻跪安磕頭,她沒心情數落這種情況,只是惱怒地一甩手,又朝後院沖去。
‘狄無塵!’她尖叫了一聲。
‘沒事非得這麼大聲嗎?’
狄無塵出現在她身前,他盯著她瞧了許久,確定她的確‘先’開口叫了人。
侯浣浣早就不在乎武天豪這件事了。‘走!立刻帶我去刑部大牢。’
‘好端端的,干嘛去那種鬼地方?’他呆了一下。
那玉鐲刷過面前,接著是侯浣浣瀕臨失控的聲音響起。
‘他們把紅蔓抓走了,我剛才在房里看見這玩意,為了這個,那些混蛋把紅蔓抓走了。’
‘你確定?’他神色一整,眼底出現了跟她一般的緊張。
‘再確定也不過了。’她忿怒地把手一陣亂揮,要不是他頭微偏,可能又中了‘暗算’。
‘小雁還告訴我小偷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娃,那不是紅蔓,還會有誰?’
他降溫降得比她還冷。‘在這兒待著!我立刻去看看。’
‘不!你休想把我丟在這里,東西是我給的,再怎麼樣我都要去解釋清楚!’
當他們到刑部大牢時,才發現大牢是空的,人犯在前一天被押到東廠去了。
紅蔓這麼瘦弱、這麼嬌小,怎禁得起刑求呢?侯浣浣瞪著牢中那沾在稻草上的血跡,她噘著嘴,愈想愈害怕,要是她晚了一步,要是她沒看到那些東西,可怎麼辦?這些猜測性的後果幾乎令她發瘋。
生平第一次,侯浣澱失去了主意,也害怕得不知要發怒,而哭泣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她急急奔出大牢,開始掩著臉,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場。
直到她莫名其妙地被攬進一具魁梧的胸膛,一抬眼,看到狄無塵那張臭臉,她終于放聲大哭。
‘現在哭無濟于事,先把她救出來再哭!’他嘆了口氣,心思全懸在粱紅蔓身上。‘她會撐到……撐到……那時候嗎?’她幾乎不敢問。
‘會!有我們在,絕不會讓她死!快走,我們現在就去東廠要人!’
途經黎軒小築,遠遠便見到張總管扯著嗓門,其間還夾著一個小女孩細細的哭聲,她眼尖,立刻就瞧見粱綠蔻早被打得一頭一臉的傷,但依然固執地抱著張總管的腳不肯松手。
‘你還我姊姊來,你還我姊姊來!你才是壞人,我姊姊不會偷東西,我姊姊不會!’
‘臭小表,走開!賊就是賊,沒把你一並送進牢里已經夠慈悲了,還敢不識好歹……’
他並不知侯浣浣就在身後,卷袖,掄拳,拳頭向哭泣的小女孩打去。
那一拳沒有落下,狄無塵的手捏住他的衣領子,輕描淡寫地一推,張總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莫名其抄地朝後栽去,幾個在門口的侍衛想過來扶一把,但又立刻收手。
聰明人不會忘記,在黎軒小築,誰才是真正的主人。張總管理所當然,跌得淒慘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