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黎笑道︰
「咱們講好了嘛!沒旁人在,要叫大嫂,要是有外人哪,才許你叫郡主。」
她喜歡狄無塵,好喜歡好喜歡那塊大木頭,所以她認為武天豪叫她大嫂,根本是天經地義,管什麼成親前成親後的,想到狄無塵……唉!她嘟著嘴兒傻傻地笑了笑,但一見到武天豪憂悒的臉,她又悶悶打住了。
「又在想她了,是不是?」一見武天豪的表情仍是快快不樂,朱清黎嘆了口氣。面向他,雙手托著下顎,輕柔說道︰「天豪啊,說句老實話,要不是你們分開了,我倒真的想見見那位唐璨呢!」
「別……提了。」他苦澀地回她一笑。
又是一陣沉默,朱清黎在心里數了好幾下,忽然很不避嫌地出手拍了武天豪的肩頭一下。
「要別握,就連你的心里也別握。走,咱們換套衣裳,出門晃晃去。」她開朗地笑了笑,「去嘛!餅日子就是圖個開心,在這兒東想西想也是胡混一天,倒不如出去找些樂子。」
對這位郡主,武天豪永遠技窮,她的笑容中,有一分比瘟疫還要快速的傳染力,而且她的話,語帶雙關之外,偶爾會隱含著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新意。
她說得好,要別提,就連心里都別提了,陪她去逛逛吧!分點心思,說不定,他的傷會好得更快!
※※※
紛紛擾擾的市集上,清黎郡主和他皆是一身書生便裝,悠然自在地走著。
然而盡避如此,街上路人不時仍會瞟來奇異的眼光,或者錯身而過後,又紛紛轉頭注視;原因是這兩位一高一矮的書生,一個生得太俊逸出塵,一個則是有華美姿容,都是那麼引人注目。
但朱清黎是不管這些的,愛看任他們看去,她的快樂又不是建築在這些人的眼里。
「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啦!那兒有一個攤在賣炊餅呢!」她歡喜地朝前沖去,肩膀擦到一個負著包袱垂首走過的女人,她喃喃地說了聲抱歉,轉過臉,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叫著武天豪。
「快啦!天豪,你快點啦!」
那在前頭走的女人忽然渾身一僵,忍著沒敢回頭去看看她所喚的「天豪」,只是停在最近的一個賣玉石的攤位前,久久沒有動靜。
「姑娘,買塊玉吧!避邪的。」那小販見有客人,一張嘴討好地笑著。
女人的眼神清亮地映著一塊塊系了紅繡線的碧玉,眼角卻瞥見那追來的男子。她僵硬地微微轉開些許角度,隨手抓起一塊特別油綠的玉佩假意研視。
「郡主!」推擠過人群,趕上來的武天蒙無可奈何地笑著,「你太頑皮了,走這麼快!」
「哎呀!是你太慢了嘛!天豪——」朱清黎嬌嘎地笑了笑,盡把小手舉得高高的,指著街的另一邊兒,「瞧!那兒有炊餅賣呢!咱們包幾個正道羅村後頭邊吃邊玩吧!」
他看看天色,神色好氣又好笑,「郡主,就要晌午了呢!你不回去用膳?」
「我知道啊!不過,誰在乎呢!武天豪,你不會跟他們一樣,要我回去吧?」她忽然可憐兮兮地抬眼看著他,又可憐兮兮地猛搓著那長長寬寬的大袖子,「小雁說碧羅村的景兒不錯呢!我早就想去看看了,難道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天!她居然像個妹子跟他撒嬌呢!那口氣弄得他這位「大哥」真不知如何是好?
「跟郡主在一道兒,我當然開心呀!」差一點,他就要忘了自己的身分,模模她的頭要她別再這麼裝了,為此武天豪難得咧開嘴,溫柔地笑了笑,「那你得听話,別到處跑,乖乖在這兒等著,我去買炊餅,別跑遠了!要是找不到人,我會擔心的!」
「嗯!」朱清黎眼珠子一溜,用力地點點頭,那模樣有說不出的清俏可愛。
那立在賣玉石攤前的女人,眼眸更加明亮了,亮得……就像在淚水中浸過似的,掌心上那塊被隨意拿起的玉石,忽又被快速安置回攤位里的紅布面上,碧綠石頭間,不知怎麼地卻含了一滴水。
定了定神,等不及小販開口熱切地詢間,她很快地又移走了。
※※※
殺不了曲承恩,死一個曲展同也是可以的,反正她什麼都沒有了,就算殺人,她也沒什麼遺憾。
武天豪……她瞪著這座曲家別館,不解復仇的心為何變得茫然,握著劍的手更無力了,她在想武天豪,想他
……就像早預定了自己不可能活過今晚,所以,她縱容自己想武天豪。
女人……陷進戀愛後果真是會變的,說什麼長樂郡主任性潑辣,見了武天豪,不也柔軟得跟水一樣?
而男人呢?
你是我此生不渝的妻子!
這句誓言猶在她心中回響著;然而,是嗎?在片刻的此生不渝後,他就跟另一個女人開開心心!
唐璨慘慘地笑了,干她什麼事呢?那男人本來就不是她的,倏然,她握著劍柄的掌心緊密得沒有縫隙。
「曲展同,納命來吧!」
靜靜地宣誓完,她翻身攀進了牆。
陛內,曲展同摟著懷中從百花樓送來的小風姑娘,正開心地俯下頭要好好香一記時,廂房外的那扇門被猛烈地撞開,一個護院哀叫著滾進來。
他用力推開小鳳,身子朝後縮子好幾寸。
「來人,有刺……客,有……刺客!」看到門外進來的女人,他駭得連話都說不全了。
避過飛來的那一劍,曲展同只覺臉上一陣刺痛。
兩名趕來的護院同時飛身跳進,一人纏攻唐璨,另一人掌心凌厲快速地拍中了她的背。
剎那間鮮血狂嘔而出,她踉蹌地用身子撞開窗狼狽地跳出。
失去重心的唐璨摔在院子一角,護著翻騰不已的胸口,她又吐了一口血,但沒忘拼著余力把長劍一震,寒光閃閃,逼退了幾個想圍過來的膽小下人。她還努力想要睜開眼,但只能無意識地眨著,仿佛不明白眼前的景物為何在夜色中會變得更黝、更暗;她怒視那些逐漸逼近的男人,可是,終抵不過身上傳來的巨大痛楚,兩跟一翻,她昏死了過去——
看到敵人倒地,曲展同迫不及待地領著提刀的下人大肆喧嘩,嚷嚷叫叫地跑出來,似乎急于挽回方才一見唐璨提劍殺來便膽寒的顏面。
「殺了這賤人!」曲展同忿怒地大吼,撫著臉頰上那一道輕微刀痕,恨意更盛。
「不準動她!」一個聲音響起。
曲珞江站在門外,徐徐走進眾人間,神態冷靜從容。
她注視著倒在一旁的唐璨,這女孩比在野州見面時更加憔悴了。曲珞江的不贊同浮現于眼底,殺人不能只憑一股恨意和勇氣,唐璨這種打法無疑是自殺。
「你想干什麼?讓開!」曲展同咆哮,「曲良,動手!」
「是!小姐,你也看到了,這姓唐的賤丫頭意圖行刺少爺,實在太危險了,我先廢了她手腳,看她還有什麼能耐!」
曲良才說完,刀便要落下,立刻一枚鐵錐子打在曲良的腳邊,在石板上擦出了幾點火花,嚇得他尖叫著朝外跳了好幾步。
「你要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會連你兩條手臂都砍下來!听到沒有?」曲珞江惱怒地瞄過他。
曲良退了一步,干咽著口水,想把情況解釋清楚。
「小姐,可是這女人想要殺少爺,如果老爺知道,怪罪下來,小的擔不起。」
「難道你擔得起我?」曲珞江眼中寒光一瞥,曲良駭得噤聲,轉而向曲展同救助。
「曲良說得沒錯,這女人本來就該死!珞江,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