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床沿,武天豪不避嫌地將她縴瘦的身子抱扶起來。
「唐姑娘,唐姑娘,你醒醒!」
很勉強地,她打開眼險,見到是他,好像也沒什麼驚訝,只是不勝疲累地又合上了眼楮。
「七……采石不……不能……不能給你。」喃喃說罷,她便又昏睡了過去。
對唐璨來說,接下來的這個夢是冗長又甜蜜的,她看見父親,看見武天豪難得露出的微笑,兩個男人極寵極溺地望著她,唐璨覺得自己仿佛飛上了雲端,她知道她的夢想不遠了。
但才不過一會兒,她卻被投進了火爐里,好高的溫度,熱得她一直想剝開身上衣服透些清涼,然而她的手被抓得牢牢的,有人不準她這麼做,是阿爹嗎?還是另有其人?
然後好像回應她的懇求,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蓋上她的臉顛,她放松地、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爹,相信我……您相信我……小璨一定……-定把您……」
她渾身劇烈顫抖,武天豪忙捉著她。
「您要……您要撐……撐著……點,璨璨……爹——」又是一陣淒淒的呼叫。
「唐姑娘!沒事的,唐姑娘!」再度捉住她亂揮亂打的手,武天豪心下好難受。
「別……別理……理我……我不……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
久久一陣子,她仍舊無意識地閉著眼,嘴唇卻輕輕吐出自己一直嚴守在心底的真心話。
「武天豪,你是……是個好人,我……不……想……騙你……的,我叫……你別來……別來招……惹我的。」
正在木盆里把布條擰吧的武天豪渾身一震,停然地回過身,望著她那蒼白的睡顏。
唐璨又開始亂動,他握住她的手,把冰涼的布塊重新在她臉上擦拭了一次,然後他看到額角那條淡淡的傷痕,是在狄家留下的嗎?他追憶起她捂著傷不顧任何人靠近的堅決態度,這麼重的傷口,想來那時竟是連她的人皮面具都劃破了!
那莫名其妙涌上的憐惜和心疼令他擦拭的手指更輕了。
「我不想……我從來不想……不想騙你的……你……你人很好……很好……我不想……不想……」
昏睡中的唐璨呢噥地又重復一段話。
「我知道。」
傻傻地,武天豪回答她的話,之後懷著溫柔的心情她不再掙扎的雙手放好。
※※※
伏在床邊不眠不休照顧了她兩天,等唐璨高燒退盡武天豪終于放心地睡去。
唐璨萬分小心地下床,悄然跪在他身旁。她不敢吵醒他,眼前這男人的下顎都是胡渣點點,格外有種讓她不舍的脆弱和心疼。七采石仍揣在她懷里,理智告訴她立刻醒武天蒙,質問他為何不趁她昏睡時拿走七采石;但隨著那場大病去後,她似乎同時也失去了冷靜處事的本能。
的確是這樣,她可以收拾行李,或者在他腦後補上一棒,然後從容離去;但回頭轉向的她,只是傻傻地、動也不動地跪在他身邊凝望他許久,她的臉,不自覺地朝他一點點地挪去。
天可憐見!為何她滿腦子的瘋狂念頭只是——好想吻他!
屋內涼風習習,有濕濕的風雨水氣透著窗孔微微滲進來,窗外的雨水沿著樹的枝干葉面滴落,「刷啦刷啦」地一聲接一聲,漸次地敲醒了她的夢。
唐璨快速地背過身,我一定是瘋了!她病懨懨地想。
趴在窗旁,那股源自雨水的冰涼讓她清醒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覺得有稍許倦意,此時,武天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以為你走了。」
走?走到哪兒?天涯海角,他總是會找到她的,她或得已經夠累了,何必呢?
「反正你總有法子找到我的,那麼,我又何必走呢?」
他仲展一下手臂,徑自過去替她加了件袍子。
「謝謝!」她輕聲言謝。這個男人,看來,是永遠不會停止照顧她。
輟了口熱茶,武天豪醒醒神,才間。「告訴我,你是怎麼通過那座迷宮的?」
「我進過朝霞閣,看過玉如霞房間里那張地圖。」
「就是穎兒姑娘誣賴你偷東西的那一次?」
「我真的沒有偷東西,我在那兒待著,是因為我需要時間把地圖記下來!」
「記下來?」他揉揉眉心,臉上仍有著藏不住的倦意。「有關這一點,我倒是忘了你的潛力,我所認識那個狄家堡的‘李茗煙’,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那並不是件好事。」提到狄家堡,她整個人變得很不自然,神色也略為僵硬。撇開這個惱人的話題,她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武天豪。」
帶著幾絲幸福的微笑。
走到天涯海角都避不開,不如,就讓她去面對吧!
※※※
客房里,武天豪一人獨自輟飲著。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喉,武天豪帶著微微醉意,感覺身後有人推門而入,他沒有回頭,也無心無情回頭,房中的女子早把他的心攪亂了。
那腳步聲盈盈然走近身前,而後在他身邊悄悄落足。
不是幻覺,他也還沒醉到目眩眼花的地步,唐璨里著斗篷就立在桌旁,小心地、安靜地握住他的手。
微弱燭光中,只映得唐璨雪白的臉頰更顯晶瑩嬌艷,這一抬頭,武天豪就再也收不回視線了。
嘗試地,唐璨露出微微笑容,輕輕撫模著他的頭發,這是第一次,她這樣主動對一個男人。
「別喝太多,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他眨眨眼,把她拉過來,讓她坐在身邊,溫柔的、低啞的句子都是囑咐她小心的體貼。
「你高燒才退,快快上樓去躺著!」
她不理,徑自把他喝過的酒杯倒滿了酒,放在唇邊沾了沾。
「唐姑娘,別喝!」
「叫我小璨,或者璨璨都可以。」她避開他的手,把酒一飲而盡。
她才把喝光的酒杯放在桌上,武天豪忽然捧著頭,低低地,苦惱地喊起來︰「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怎麼可以任你這樣來來去去,你的感覺擺布了我,我沒有辦法!」
什麼也沒說,唐璨抱著他的頭攬進懷中,很快地,她含在眼眶里的淚落了下來,又在飛快的一瞬間,她擦了去。她很倔、很傲,她不在心愛的另人面前哭泣。
他說對了!真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武天豪不該對她有情,但為何在她心里卻多了一分難以言喻的歡喜?因為這男人畢竟是在乎她的!
不是在狄家單單純純的欣賞,而是他心底一直有她。
還記得景福大街嗎?怎麼會不記得?便從那個冬日起,她的心底就沒安靜過。
靶覺到她柔軟芳香的嘴唇落在耳邊,武天豪僵住了。
「你……你在做什麼?」他酒醉委時醒轉,卻吶然不成言。她只是微笑地瞧著他緋紅著臉湊過去又吻了他一下,這次大膽無誤地落在他唇上。
「你知道的,我常常……就是不听話……」話到後來,她幾乎是紅著臉泣不成聲。
他還是傻傻地看著她,不知道怎麼繼續。
「回房去,好不好?」武天豪輕聲低喃。
最後仿佛是這一生最大的決定,武天豪突然地緊抱住她,霧時她亦覺得,亙在他們眼前那沒有希望的末來,至少會因為這錯誤的一夜而生出幾許甜蜜又淒涼的回憶。
天豪呵天豪!但願你心知我心,唐璨默默喊著,唇角卻笑得淚珠滾滾而下。
※※※
听到雨水斷續落在屋檐的聲音,他感覺懷中的溫熱身軀轉而變成了一顆大枕頭。
不願睜眼的他,隱隱听到有女懷春的輕盈歌聲,那聲音攀緣而上,唱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