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韜,你要和小荷一道回來,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她慎重地說。
「……」
「你听到沒有?小韜!」
「嗯!還沒有娶到你,我才不舍得死掉!」他吻吻她的臉,為她話中的命令語氣微笑。
如果他計算的沒錯,浣浣那邊也不出問題,按照計劃,浣浣會先偷出孩子,讓劉大叔抱回,然後再由劉大叔夫妻倆連夜帶著她們母女倆先回關外去。
至于他,則在干爹和其他人的接應下,直接在前往牧場路上與她會合。
***
兩天後。
夜色深深,風寒露重,劉大娘早早便收拾一切,卜山寨子再度成了空寂的村落,除了她和霽蓮,侯老爹早在幾天前就送到牧場去了,而其他的人全部跟著卜老虎去接應被官兵層層羈押的小韜。
劉大娘來回對著山口翹望著,一邊還要安撫焦慮不安的霽蓮。
近午夜時分,依計行事,蒙著臉順利抱回小荷的劉文奔向她們,霽蓮朝他沖去,一接下哭鬧不休的女兒,她激動地朝劉文跪了下來。
「要謝就等小韜那孩子回來再說吧!」他擺擺手,淡淡地說完後,便坐上了馬車頭。
「老頭子別這樣。」劉大娘皺著眉頭,對劉文的態度很不以為然。
「沒關系的,大娘。對了,韜哥呢?」霽蓮不介意劉文拿這麼冷漠的表情對她,她心之所懸,全是另一個男人。
「霽蓮,你先跟著咱們走,那孩子跟著大當家會隨後跟上,快上車吧!夜里風大,孩子要是著涼,那可就壞了。」劉大娘推著她,急忙說著。
「還有浣浣呢?」
「她已經回到王府了,你放心,憑九王爺疼她娘的那股勁兒,賀家就算認出她是偷孩子的人,也不敢對她怎麼樣!丫頭會平安無事的,回關外跟咱們踫頭只是遲早的事。」
「可是……」她下意識地拍哄著孩子,卻遲遲不肯進房里,只是朝著山外一片不見底的漆黑頻頻回首。
「霽蓮,有大當家在,小韜沒事的;說不定這會兒,他們人已經上路了。咱們的馬車比不過一人一騎,你別瞎操心,明兒個一早趕到梁家渡口,你就可以見著他們了。」
她苦惱地咬著唇,上心下心不安地上了車。
那一整夜她幾乎沒睡多少,當天光漸白,馬車一在梁家渡口停下,遠遠地,她就看見了那團火光附近有十來只或睡或趴的鄧群,在那之中,她發瘋地搜尋著一匹通體純黑的高大駿馬「追風」那匹只有陳小韜才能駕馭的黑馬!
吊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松下來,她沒留意自己的指甲早因為緊張而全部陷進肉里,掐出一條一條的痕跡,她迫不及待下車想去擁抱她的深愛的那個男人。
擔著裙擺,她朝火堆的人群快速奔去。
「小韜」她歡喜地大喊。
回答她的是寒意重重的冷清與沉默,沒人回答她,也沒人拉住她。
她轉了一圈,找不到小韜,卻發現全部的人都在刻意躲她。
「韜哥呢?」
她拉住阿狗溫柔帶笑地問,但阿狗只是含淚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狠地扯開她,搖頭大步走進林子暗處。
她呆愕地其他人,但他們和阿狗的表情相同。
每個人的臉上全是哀戚,接著走來的劉文眼眶忽然變得紅腫,臉上也沒有一貫待她的排斥之色。
霽蓮眼前一暗,有幾秒鐘,她甚至以為自己死了,然而在驚喘了一聲後,她仍武裝著自己,腳步蹣跚地走到卜老虎身前。
「韜哥呢?卜老爹,大娘說您會平安把他帶回來,還是嗎?」
「他死了,霽蓮。」
她腦子轟然一聲大響,眨眨眼,霽蓮仍定定地望著卜老虎。
「韜哥呢?」
她相信剛才听到那句話一定是幻覺,霽蓮微笑著,期待地看著卜老虎。
不願再面對這幾乎會讓人心碎的眼神,卜老虎想轉頭,卻被霽蓮快速地揪住袖子。
「不要這樣,不要告訴我他沒有回來,不會這樣的,他答應我會平平安安地回來。「她溫柔地說著,拒絕相信愛人已死的消息,但身子卻不由自主踉蹌地朝來時方向撲去。
「攔著她,老劉。」卜老虎的淚水滾進濃密的胡子里。
「不!不!你怎麼可以這樣?小韜,你答應我要回來的……放開我!劉大叔,他沒有死,我知道,韜哥沒有死,我要去找他!」
「是真的,舒姑娘,他們都親眼瞧見小韜和姓賀的奴才一起跌到山崖下去了,你要相信哪!再怎麼哭、怎麼罵、怎麼把嗓子喊啞了都沒有用,小韜死了,你要認命!」劉文哽咽地喊。
她一邊听著,卻不是一個兒勁地猛搖頭,兩眼的瞳仁閃亮得像火花。
「不」她忽然笑出聲。「劉大叔,不會的!」
認命哪霽蓮!
不!她不認,她再也不要認,她這輩子的命夠苦了,肩上的包袱這麼多,她來不及丟的,沒能丟的,小韜通通替她扛了。她發過誓,等他回來,她將不再流任何一滴淚,不再有任何包袱。上天乞憐,因為她是這麼樣地愛那個男人!
不!她不認,說什麼她都不要認!
「霽蓮,老劉說的是真的,他死了,和姓賀的一塊摔下山,我不會拿我兒子的生死大事跟你開玩笑,你要相信。」
「不是真的!」她哆嗦著嘴唇大喊,開始淒厲地又搖首又慘笑。「請讓我去找,我一定一定找得到。小韜也許是捉弄我的,你們曉得他最愛騙我了,讓我去!求求你們!」她跪在地上,語無論次,只是一個勁地又叩又拜的。「是他帶我到這兒來的,他不可以把我一個人丟下來,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男人。」說完,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又往前沖。
卜老虎沒有勇氣再听下去,他快速旋身,在眾人下信任的目光下,含淚一掌切向吵鬧不休的霽蓮,將揭斯底里的她打昏後,才攔腰抱住她。
「大當家的……」劉大娘流著淚不敢說話,只是把懷中的小女娃兒抱得更緊。
「咱們走,一刻也不許停,賀龍震那廝帶頭的被小韜殺了,官家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咱們,大伙辛苦一點,把東西收拾干淨,咱們再三就動身趕到關外去!
***
夜里瀟淅淅的細雨聲反霽蓮吵醒,睜著紅腫的雙眼,她想起小韜,忍不住又滑下淚水。懷里的小荷嚶嚀一聲,翻過身子,軟軟地趴在她胸口。
霽蓮模模孩子的臉,悲痛地搖搖頭。
她不能哭,大家都很辛苦地熬夜在趕這趟路,散布在馬車兩旁的,倒是保護著她和小荷的人。
她怎麼能再用哭泣傷他們的心?這些人都在替死去的小韜守衛著她,然而閉上眼,她怎麼也睡不下。
馬車依然在行進中,她茫茫然呆躺著,幽幽遠遠的幾聲狼嗥淒厲綿長地叫著,周遭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小韜一個人躺在崖底下,會不會冷?
她嗚咽著,咬著袖子不敢大哭出聲。天哪!她竟然連他最後一面都沒瞧見!
「大當家的,浣丫頭從京里傳來的消息。」忽有一個聲音低語著。
卜老虎唔了一聲,看看車廂里頭仍合緊雙眼的母女,才示意屬下。
「說吧!」
「……」來人不敢吭聲。
「別支支吾吾的,她們倆都累了,不會听到的。」
「京里把二當家的死亡傳得很難听,卻對賀龍震為了緝凶,英勇殉職的行為稱好不已,瞎了眼的皇帝老子還為那奴才追封了一堆破爛謚號……」
怒火把悲痛的淚水全澆掉了,霽蓮張開眼,眼前冒起了紅霧,連同三年前的那場大火終于沸騰了她的忿怒,在棉被底下,她死命地捏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