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行!不行!」太急了,何況湘兒還需要她照顧呢,霽蓮連聲說不,以示決心。
他只對她看了一下。霽蓮便緊急收口,這男人不只是個山賊頭子,那藏在魁梧體魄下的深沉性格才真正讓人不寒而栗。他絕對是可怕的,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可以前一秒對人和顏悅色,下一秒就翻臉無情。
而且他的決心似乎超乎常人,如果不答應的話,誰曉得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般不好……比賀龍震還可怕!霽蓮打個哆嗦,本能地朝後方退了一步。
如果她是只身一人,她絕對不怕他,大不了一條命拼了;但是為了小荷和湘兒,她不得不收起這份任性,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
霽蓮越想越悲痛,積壓在心頭的委屈淚水再也忍不下,再想起這男人方才在王大娘面前對她沒有一點尊重的玩笑話,並以此為要協逼她答應事情,她終于掉下了淚水。
「娘……不哭。」懷里的小荷軟軟地叫她,伸手去擦拭她的淚水,無辜的小臉上很困惑。
小韜掀起一邊眉毛,把指關節捏得嘎嘎作響,可恨哪!居然來這招,他最恨女人哭起來淅瀝嘩啦掉個沒完的眼淚,就像這這幾天的壞氣一樣,他受夠了!
小荷又喚了母親一聲,仿佛母女連心,她垮下嘴角,眼眶開始注滿水氣。
面對這一大一小,還有頂上陰蒙蒙的天空,小韜幾乎要失控地咆哮起來。
對!讓她生氣,這個舒霽蓮一氣起來就如同妖魔附身,完全變了個樣,但這小表頭可就難搞了。
小韜一打定主意,他走過去,不理仍在默默垂淚的霽蓮,自行安撫小荷。
「娘」女娃兒一雙小手猛扯霽蓮的衣襟。
「不哭,貼」
假裝沒听到後面那個令人捉狂的字眼,小韜對女娃兒露出笑容,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小荷真的是你的孩子?」
霽蓮恨恨地收住淚水,抬起頭拿冷眼覷他,覺得這人不但可惡,而且孩子也有問題。
「她這不是叫人了嗎?」她指出這顯而易懂的事實籍以提醒他的笨拙。
「那可不一定。」
「什麼意思?」她肝火上揚,屈辱的眼淚迅速被怒氣蒸得一干二淨。
「她也叫我爹,我可沒有這麼可愛的女兒。」他還在朝小荷笑,同時在心里也竊喜自己的計謀奏效了。
這女人的天性有如涓涓小溪,干淨、清新、容易捉模,他喜歡!
而且,他媽的有意思極了!他在心里對自己破口大罵︰干嘛放著正經事不干,居然在這兒像個登徒子般的猛討罵挨?
霽蓮氣得扭頭就走,壓根就忘了一分種前她還委屈得像小媳婦似的。
「貼來,來……」小荷在霽蓮肩上開心地跟小韜猛招手,霽蓮無法對不懂事的孩子發火,為此更令她作嘔不已。
什麼可怕的賊頭,這人根本就是市井無懶,不要臉!輕浮的登徒子!
可是在玩笑時,那對眼楮卻沒有一絲邪氣,霽蓮心里有個聲音替他辯解;而且,他不是說小荷是個可愛的孩子。霽蓮忽然停下腳步。天哪!她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了?今天還沒過半,她卻已經對這個自稱為「人」的神經病發了好幾頓脾氣,這已經佔了過去兩年所加起來的一半了。
她嘆了口氣,過去的修養都到哪里去了?
「去把東西收拾,晌行午一過就出發!」他絲毫不受影響,在她身後輕描淡寫地吩咐。
「你瘋了不成?湘兒還在生病,我也不能拋下小荷不管。」她霍然轉頭冷冷瞟他。「你沒念過《孟子》嗎?做人最基本的惻隱之心,你難道都沒有嗎?還是你根本大字不識一個?」雲幕漸漸低了不來,幾滴雨落在小韜的肩上。又飄雨了,這天殺的福州!這天殺的江南!打從他從中州動身後,就沒有過一天的干燥日子,加上眼前還有個頑固迂腐的女人朝他猛拽文,他就算再沉默,也禁不起這麼摧殘逼將。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你要說的是不是這一段?」他快速地把她要說的那段文字吟完,挑釁地問。
「你……」她呆住了,這人把「告子篇」背得這反溜,她居然還侮辱人家大字不識一個。
「少跟我嚼那些死人文章,我也沒閑工夫跟你抬杠,湘兒和小荷是你的事,要不是看在曉恩的分上,就是殺了我,我都不會來到這種又濕又霉的鬼地方。」
「曉恩?曉恩她怎麼了?」霽蓮沒理會他的詛咒,只是皺緊眉頭,顯然比他還關心曉恩。
「怎麼了?這丫頭和蕭松吟在卜山拜了堂,事後那呆子怪咱們一窩的賊氣辱沒了他翰林的清譽,和曉恩大吵了一架,偷偷下了山,還跑去報官。他報官還不打緊,曉恩這妮子偏偏死認扣,成天像失了魂似的猛掉淚,看得人火大。你還敢問我怎麼啦?是你闖的禍,不等現在收拾干淨,要等什麼時候?」
小韜越說火氣越大,他希望自己真的沸騰起來,把頭頂猛淋下來的雨水燒得干干淨淨,也燒還他原本一身的干干爽爽。
「怎麼又是我闖禍?你不要含血噴人!」她把小荷換至另一邊的手,不滿地朝他叫囂。
小韜深吸了一口氣,在心里從一默念到十,才耐下性子瞪她。
媽的!都怪自己大嘴巴,他沒事解釋這麼一大串干什麼?
「你該不會忘了,是誰在事發後送了一封信給蕭松吟,那呆子主這麼找上山來了。」
「那……那後來呢?」
「後來?哪里還有什麼後來?那兩人吵翻了城,小丫頭就像寡婦一樣,成天不說天笑,你想還會有什麼後來?」小韜冷哼一聲。
霽蓮沉默了,她不知道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她還記得曉恩笑起來燦美如花的模樣,現在搞成這樣,唉只怕蕭大哥也不好過。
她應該主動去把事情解釋清楚的,一對真心相愛的戀人不該就此而分開,可是,想起了橫恆在眼前的難題,她不禁困擾得垂下頭。唉湘兒跟小荷的事情沒有解決,她實在無法放下一切跟他走。
「那也請你至少……給我一段時間,等湘兒的身子好一點……」
「不行!我說過那是你的事。」
「你這人怎麼這樣?」她咬著下唇,狠狠甩掉腦子里一堆呼之欲出的粗話。
「我怎麼樣?你是不是又想把話題繞回來?罵我沒有惻隱之心?舒霽蓮,請你省省吧!我就是這麼沒良心。」小韜毫不在意她的指控,末了他還不忘加上了一句︰「咱們干山賊這一行的就是這樣,良心都被狗啃了!」
面對著他這麼自我解嘲的話,霽蓮的心情卻高興不起來。她還是沒跟他爭取到她要的;而且,小荷的重量讓她的手臂抱得好吃力。
「不!我相信你是個很好的人,你會在乎曉恩,不過千里奪願意為她跑這一趟,就表示你還有一絲感情,壯士……」
懊死!這女人並不像他所見的一般女子,只會憑姿色來誘惑男人,對她的觀察結果,小韜出現了一種無所遁形的困窘,仿佛像是被人突然揭開了面具,這幾乎讓人忍無可忍,不等她說完,小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小荷自她懷中奪過來。
在小韜的生命中,他並沒有太多和女人相處的經驗,生命中最初的十年,他踫上一個喪心病狂的繼母,為此,他從來就沒有享受過一絲一毫的愛。那個瘋女人只曉得要極盡所能地虐待他、折磨他,加上一個懦弱怕事的父親,小韜個性的沉默源自于童年的悲慘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