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一時之間,把眾人駁得無話可說。
「二當家的,你怎麼說?」劉文不死心,轉向小韜,想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殺下山去。
小韜聳聳肩膀,侯老爹所說的正是他心里想的。「侯老頭說得有道理,我沒意見。」
「官哪……我……」侯師爺打個酒嗝兒,大力地拍拍胸口。「想當年我也干過官兒,結果呢?什麼屁都沒有!好官死啦,死得干干淨淨,你們淨跟那些壞胚子干上了有什麼好處?」
卜老虎搓搓鼻頭,復而抱胸,用深思的目光掃過在座眾人。
「大伙兒該沒忘記,當年咱們是怎麼淪落至此?現下那姓徐的混蛋給咱們這一搞,也沒多少時日好耀武揚威了,其他那些個壞蛋,听說也沒什麼好下場。我們委屈了十多年,這冤總算伸了大半,咱們限前是該好好合計合計未來。不願意跟著我的,就回頭安安分分的當小老百姓;願意跟著我繼續做下去的,半年後咱們還是在這兒踫頭。」
他停了一會兒,目光依依不舍地掃過眾人。
「這件事其中可能有誤會,大伙兒先分批喬裝下山去吧!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我自會有個說明。山上的金銀珠寶你們全拿走吧!兄弟們跟了我這麼些年,我卻沒能好好照顧你們,實在過意不去。」說罷竟彎腰一揖,幾名年紀較長的大漢不願受他這一拜,紛紛跪了下來。
「不要這麼說!大當家的,當年要不是你傾家蕩產留我們,咱們老早都餓死異鄉了。這些東西我們不能拿,算我們回報大當家的一點兒心意。」一名中年漢子說著說著竟嗚咽起來。
「能有你們這麼些個好兄弟,我卜老虎這生算沒白活了!」他哈哈一笑,忍不住鼻酸,流下了熱淚。
第九章
在徐至圭的人情壓力下,松吟所呈上的那份公文批準得很快。兩天後,縣捕頭領了數百名官兵團團圍住了卜山;但是卜山上只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寨子,除了飛禽走獸,官兵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這真是有史以來圍剿得最輕松的一次任務。
徐至圭氣得哇哇大叫,在楊倩的命案沒捉到凶手前,眾妓院都不敢再送姑娘出去。徐至圭想提升名氣,攀權附貴的後果竟是惹來一身騷,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松吟回到了夔州。身心受到重創的他不願對家人說明什麼,只是搬離了蕭家,一人獨居在山中,過著清苦的耕讀生活。
幾個月來,他活得沉悶,過得淒冷、無望。他幾乎能夠預見自己的未來,將會憂傷地悒郁終老。
這一晚他在茅舍里,手握著書卷,卻怎麼也翻不到第二頁。他茫然呆滯地坐著,直到有人在木窗上敲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是你?」他濃眉斜斜皺起,瞪著那仍在叩著木窗的混蛋。
小韜坐在窗沿上斜睨著他,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你看來不怎麼好。」
這句話在松吟耳中听來簡直字字帶刺。
「你現在是通緝犯,竟敢明目張膽地到這兒來?」
「有何不敢?」小韜微微一笑,天知道那是多麼可笑的事,喊捉賊的那些官兵,只知道拿著大刀、弓箭往卜山鑽,卻連卜山的人長得什麼樣都沒印象。卜家寨藉此解散也好,說老實話,他干賊頭子也煩了。
「如果您蕭翰林肯為咱們畫張像,四處張貼一下,也許我就不會坐在這兒對你羅哩羅嗦了。」小韜模模鼻子,難得咧開嘴,露出一臉令松吟氣忿不已的笑容。
松吟瞪著小韜,腦海里充滿著想一拳揍掉他可惡笑容的念頭。這人有病嗎?怎麼老沖著他笑?
「到底有何貴干?」松吟冷冰冰地問。
「來給你個解釋。」
在小韜清脆的彈指聲後,門外走進來一名書生。
松吟詫異地望著那名俊美的儒生,心頭大震。是紀大夫!徐府發生事情那晚之後,他再回徐家時,只知紀連跟著一批下人離開了。當時松吟腦海里全是失蹤的曉恩,至于紀連去了何處,他卻無法得知;後來收到一封信,還是紀連提醒了他前去卜山找答案的念頭。
「紀大夫。」他回了禮,又看看小韜,有點兒被搞迷糊了。
「蕭先生,我是來告訴你,楊姑娘不是卜山的人殺的。」紀連笑得有些勉強,回頭又狠狠瞪了小韜一眼,想著這姓陳的男人真可惡,竟一路扣著他到夔州來。
「當時你為什麼不說?」松吟傻住了,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那一晚我在後院煎藥,听到外頭有人在吵架,我本來想走上前去問問,沒想到讓壞人搶先一步,動手殺了楊姑娘。當時……我……我真的給嚇住了,本想沖進你房里叫人,沒想到撞上這位……」他指指小韜。「兄台。我……我……嚇壞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說,可是……可是又擔心曉恩,我……我……我那一晚偷偷跟著這位兄台一段路,听到他跟另外一個人說要帶曉恩回卜山去,我才……知道,曉恩跟那幫賊……呃……後來我離開了江南,事後越想越不放心,才提筆寫了封信托人送給蕭先生。」
「就這樣?」松吟呆呆地說。
「對,事情的發生就是這樣,那夜卜山來的人馬事先醺了迷藥,湊巧我在煎藥時有帶上汗巾的習慣,所以……所以……總而言之,徐府的命案跟卜家沒有關系。」
「紀大夫,你沒騙我?」松吟緊張得汗都流出來了。不要再騙他了!不要給他希望後,又再度打碎!他真的愛曉恩!
「對!」紀連有些不耐煩,轉向小韜問道︰「陳兄,您要在下說的話已經帶到,這會兒可以讓我走了嗎?」
小韜搖搖頭,朝松吟努努嘴︰「他看起來好像還不太相信你的話。」
「那就讓他親自去問賀家!去問賀斐意,不相信我,就別問我!」紀連忽然暴怒大喝,再也不理會他們。徑自走出去。’
「在這山林荒野之處,風寒露重,紀兄弟要是踫上什麼猛獸,愚兄可沒那閑情逸致再救你第二次」小韜打個大哈欠,擠出兩汪淚滴,調整了一下坐姿,懶懶地說。
紀連才跨出第一步,听到這些話,那第二步怎麼也踩不出去,轉頭見陳小韜眯著眼,耐不住困地竟打起盹來了,氣得紀連猛磨牙。
「誰要你多事,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救!」紀連狠狠地跺跺腳。
一旁的松吟還沒從真相中轉醒過來,卻被紀連這種女兒家的姿態給弄傻了。
在杭州,紀大夫處事一直溫文有禮,從沒像現在這樣失態;但他立刻把罪過歸到小韜身上,一定是這男人害的!
「喔!」小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麼閣下是寧願讓賀斐意殺人滅口嘍!」
再一次,松吟錯愕得說不出話。
「你……你……」紀連再也受不了,外頭的冷風、冷雨還凍不死人,但是屋里陳小韜的每句話,卻可以把人給活活氣死。「我不買你的帳!」他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到夔州的一路上,他已受夠這男人,現在他實在沒必要再忍下去,該死的!
「紀大夫,暫請留步!」松吟攔住紀連,見他一張俊俏的臉脹成紅色,松吟又看看小韜,後者仍眯著眼,顯得無聊之至。
依松吟對陳小韜的認識,實在難以相信他是會和人吵架的那種人。曉恩對他說過要小韜講話比登天還難,但……但現在他居然還跟紀連斗起嘴來?松吟搖搖頭,這一切都亂了,還是先弄清楚紀連說的話吧!
然而小韜卻忽然冒出一句令人激憤不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