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確定現在她人已不在中州,要不然傾卜家山的力量,是不會找不著的。
都已經過了兩天,卻沒任何消息,他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路追到這座城鎮,熙熙攘攘的全是黑壓壓的人頭,該死!要他怎麼找?
要不是在東門口撞上幾個穿得人模人樣,卻像猴子般吱吱呀呀地,連話都說不全的軟貨色,他是連個譜都沒有;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逼他們抄抄寫寫的女孩一定是曉恩。
想像著曉恩那副逼人寫字的樣子,小韜不禁要大笑出聲;但立刻便收斂住,嚴厲地想著如果逮到那妮子,他一定會把她吊起來狠狠抽一頓鞭子。
她真的把他逼火了!
他冷著臉高高地坐在馬背上看著眼前匆忙疾走的人群,身下的「追風’顯然不習慣處在這種人聲鼎沸的熱鬧中,費了他好一番功夫才制住它的亂踢、亂嘶。
可惡!他無意識地喃喃詛咒一聲,下馬將「追風」牽至巷內,四處打量,看到那間掩著門的客棧,他再也掩不住得意地笑了。
那些軟腳貨說的客棧應該就是這了!哪有店家在傍晚時還關著門?恩恩,看你這回能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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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他猛然推開時,他看見一名斯文俊秀的書生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披著藏青色的大衫,一手還拈著干淨白布掩著下巴。
蕭松吟對小韜的闖入表現得很驚異,卻沒說什麼,只對小韜拱拱手,發紅著臉,啞著聲音說︰「這位兄台,不知有何貴干?」
小韜掃過房間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連瞄都沒瞄他一眼,陰沉的臉色足以嚇跑妖魔鬼怪。該死!這是最後一間房子,竟還是找不到曉恩。難道她練就了奇門適甲,整個人憑空消失?
「兄台不發一語闖入房間,似乎與禮數不合。」松吟微慍,眉宇淡淡起了怒意,語氣上卻因為心虛而打了折扣。
會在這里嗎?曉恩不像浣丫頭,她應該不會跟書生在一起的。小韜想著,轉頭注視這溫文男子半晌,才抱拳示禮。
「恕在下失禮,剛才我听聞一名女子在此滋擾生事,在下是來帶她回去的。」
「女……女子?」書生挑挑眉,發紅的臉立時別扭起來,想挪動身子,但立刻又停住。
注視著這書生怪異的表情,他想起侯老爹從來對讀書人一直有的評價,他皺起眉頭。果然是假惺惺!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卻是另一回事!小韜不屑地想。
講話呀!笨蛋!曉恩貼著書生寬寬的背,心髒噗咚噗咚地跳,見他還不吭聲,忍不住提手在他腰側擰了一下。
「找到這兒來?」松吟原本紅通通的臉因她那下輕擰,脹得更紅了。他不安的扭動身子,想甩去背後那只柔軟的小手;怎奈卻徒勞無功,只好強裝憤怒。他重重地咳了咳,顯現出被侮辱了的神情。
「兄台太過分了,想我輩讀書人最重清譽,怎會在屋內窩藏女人?」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干清譽什麼屁事?小韜搖搖頭,弄不懂這些啃書的家伙,他進過學堂,也跟侯老爹問過道理,卻也沒這人這般羅哩羅嗦
清譽?哼!要清譽當和尚去算了,小韜可沒耐心再等一些會令他起雞皮疙瘩的廢話出現,挎著眉頭,早早拉上門走了。
餅了好一會兒。
「曉……曉恩姑娘,你可以出來了。」松吟轉手將濕布往臉上貼去,大大地喘了口氣。
曉恩從寬寬的背後探出頭來,也學他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謝謝你,呆子!」她笑得燦爛,輕靈地跳下床。
她等著「追風」的馬蹄聲響起,然後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了;然而左等古等,卻遲遲等不到馬蹄奔跑的踢蹋聲。可惡!怎麼還不走哇?曉恩焦急地縮在門邊豎著耳朵听。
「討厭啦!」她氣惱地跺跺腳,重重地坐回床上,一面磨牙,一面猛扯被子。
「小扮定算準了我還在這里,所以才不肯離開!唉!真氣死人,氣死人了!」
早在她回到床上前,松吟便已遠遠地避開,到現在他的心跳還有如打鼓。這個女孩在一日之內給他太多震撼,真是令他難以消受。
「喂!呆子,你別杵在那兒啥都不做,幫忙想想辦法嘛!」她抱胸往牆邊一靠,氣咻咻地抱怨。
「那位兄台為何要追趕姑娘?」他想起方才那高瘦男子冰冷陰郁的臉,又看看秀眉聚成一團的曉恩,才想起來,這一男一女的五官雖然沒有相似的地方,但皺起眉頭來的神態還真是十分地酷似!
「還不是要把我帶走!」曉恩迭聲嘆息,整個人朝後仰躺去,捏著幃幔上的穗子直抖,輕柔薄紗帳給她這一弄,軟軟地飄起來。「我老實說好了,我爹賭輸了錢,見我有三分姿色就想把我賣到放院。剛才那個男人就是妓院請來的打手,想把我抓回去接客;還有你前兩天見到的那兩個也是。哼!本姑娘才不依呢!想逮我,做他的清秋大夢去!」
蕭松吟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胸口先是一陣難受,而後又放松,他從沒踫見過這麼「勇敢」的女人,竟敢和世俗禮教對抗?可是話從她口中一出,加上那副理直氣壯的神情,又仿佛成了天經地義。
他很想相信她,可是從她一出現,她的言行舉止就處處透露著怪異。活了三十年,蕭松吟並沒有多少和女人相處的經驗,唯一可談的女人就是死去的妻子。斐貞就像男人理想妻子的版本,端莊賢淑,文靜乖巧,從沒讓他操心;而眼前的女孩則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她全身上下沒一根馴服的骨頭,一如她驚世駭俗的言論。
等等!松吟憶起方才那名男子,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怎麼看他都不像是普通護院的打手。那男子雖看來冷漠難以親近,但五官仍不失英俊,有股做人的氣勢,說來應該是個領導人物才是,而不是她口中的泛泛之輩。
松吟想起她方才的喃喃細語,雖不知她的話是真?是假?他仍可以確定,這女孩跟方才的男子一定有關系。他相信這女孩的確是為某種原因而逃,但絕對不是被「賣」到那種風月場所。要真是這樣,以她下午對付賀家的身手,那妓院大概不出半年就該關門了。
「他看起來氣宇不凡,和姑娘很配的。」松吟的眼神變得嚴厲,他一直自認自己的脾氣很不錯,自制的功夫也高人一等,他可以原諒她無禮的叱罵,還有她孩子般令他困擾的舉動;但是,他可不喜歡一再地被別人當成猴子耍!這女孩如果以為她很悍,那一定是因為沒領教過他的手段。
「什麼意思?」曉恩在他注視下顯得有些心虛,她暗地捏捏手心。奇怪?怎麼出汗了,她向來沒這孬習慣。「喂!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她加大音量,忽視自己的不安,不客氣地頂回去。
這書生是吃錯什麼藥了?怎麼變了個樣子?還挺唬人的。
「意思是我不喜歡被人耍著玩!曉恩姑娘,從一開始,你就沒說真話,你溜上我馬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算我眼鈍,看不出你原來……原來是個女兒家;但是現在,你如果希望我幫你,就應該把話放明白講!那男人如果只是個打手,你不會稱他小扮。」
一听他這麼說,曉恩頓時垂頭喪氣。
「他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要把我追回去成親的。」她脹紅著臉,氣嘟嘟的,不知是針對蕭松吟的逼問,還是怪自己大嘴巴地泄底了。
原來如此!松吟點點頭,自己的推測果真沒錯,「逃婚」這事比較像她會做的;但他怎麼也笑不出來,好像被人拿了塊布塞進嘴里。「那就跟他回去吧!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