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著嘴,無聲地嚅動雙唇,叫了聲︰「大哥!」心里自忖︰叫人還要對方允許不允許,什麼東西?她不屑地想,朝天翻了翻白眼。
那模樣令松吟又好氣又好笑,這擺明了是什麼態度嘛!看樣子,他好像招惹來一個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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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過一天,曉恩便忘了要絕不理他的諾言,沒多久即故態復萌。唉!沒辦法,這沿途風景實在太棒了,她一肚子的感動憋不住,總要找個人來分享分享。
才在她吱吱喳喳說個沒完的情形下過了半天,松吟已經到了想把這小表掐死的地步!
沒見過有哪個男人像小小這麼多話的?真的很煩!很煩!
這男孩有病,松吟在心里苦命地怨嘆,看來惻隱之心並沒有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但埋怨歸埋怨,松吟卻打算一到晚上休息的時間,他得好好針對這一點來開導小小。
兩天後。
一出城門,松吟跳下車,伏子檢查馬匹,他輕撫著馬兒,深思地看著走向人群中的小小。他第一次見到那張小臉洋溢著無法掩飾的欣喜之情,那是發自內心真正的快樂!松吟看著看著,竟有些羨慕她的歡喜了。這大概就是鄉下人初進城的反應吧!
不曉得這孩子到城里能夠做什麼?個頭兒這麼矮小,做得來那些又挑又提的粗活嗎?萬一他吃不了苦,淪落到干些偷雞模狗的事來糊口,這不就更糟了?松吟暗想。唉!好人做到底吧,好歹人家也跟在自己身邊兩天。他忍不住苞了上去。
「嘿!小小。」松吟叫住他,自腰間解下一袋沉甸甸的荷包,他執起男孩的手,把銀子放在他手上,男孩驚愕得抬起頭看他,似乎覺得這個人病得不輕。
松吟只是微微一笑。「收著吧!我等會兒就出城走了,這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見?自個兒要機靈點兒,我們也自是有緣,無論何時、何地,記得大哥一句話,待人要懂得謙讓好嗎?」
曉恩只能夠瞪著他,手掌上的銀兩仿佛化成火,燙手得很,還直直燒進她的心坎里。
怎麼會有這種人呢?她偏著頭不解地望著松吟。是呀!怎麼會有這種笨蛋?她不過是利用他的車子,無聊時當他是個說話的伴兒而已,他干嘛對自己這樣好呢?
莫非阿爹說錯了?山下其實也有好人?難怪浣浣非書生不嫁,這人原來還有些可愛呢!
她走了,卻頻頻回頭看著松吟,原來蹦蹦跳跳的腳步不再輕快,好像是有誰在她的腳上綁了一塊鉛似的,重得讓她無法在一個夢寐以求的地方快樂地跳躍。
對個陌生人這麼熱忱的關心,讓向來拘謹的松吟有些不安。松吟暗地對自己說,他不喜歡那孩子,再按照這種情況下去,他會變得不像自己了;也許,是真的該回家一趟了。抬頭望望天色,這座城里他還有個朋友,待與他辭別後,大概已過晌午,松吟自忖,他得加快腳程才行。
第三章
打從一進這間客棧,賀斐意的目光就被眼前那個埋頭苦干,正在努力用嘴撕開雞腿肉的女子給吸引走了。那女子仍喀吱咯吱地大嚼出聲,顯然並不介意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令人側目!
「一個姑娘家怎會如此粗俗?」賀斐意皺起眉頭,隨即惡作劇地蹭蹭身旁的朋友,示意他朝那吃東西的女子望去,幾個少年公子輕浮地瞟著女子的吃相笑起來。
由于那女子垂著頭,吃得很專心,濃密的劉海垂下來像張大簾,幾乎蓋去她的鼻梁。他們無法將她的臉看清楚;不過,就憑這吃相,已足以讓賀斐意想像出那嚼動大啖的嘴,應該是能吃四方的那一型。
有意思!他見過不少美女,宮里的柔,妓院的騷,官家的淑,還有不少正經八百的大家閨秀,至于丑女人……嘿!或者這個可以讓他開開眼界。
曉恩知道有人在看她,但並不以為意。老天!兩天沒沾肉氣,她可餓慘了!那呆子老吃些硬得可以啃斷牙齒的干糧,要不是曾經看到他吞下去,她一定以為他故意整自己。進城之後,她溜到城外一條淺淺小溪,痛快地洗去兩天以來沾了滿臉、滿身的塵埃,換上干淨的衣服,這才想到要找東西填填肚子。
喔!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在山上吃了十六年的土雞,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向原來是這樣鮮美?要是……
幾聲尖銳輕挑的笑聲徐徐移到她坐的桌子邊,打斷她贊美手上那截只余腿骨的雞腿。
「我說這城里養了條母狗,你們還不信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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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哄笑聲哇哈哈地響起,曉恩連眼皮子都懶得抬,沒興趣理這種嘴巴犯賤的人。在卜山,她見多了,但可從來沒有人敢對她這麼說;要是她忙完這根雞骨頭後,這些人還賴著不走,那他們就死定了!她非整死他們不可!
「喲!好大的面子,居然見了我賀家都不抬頭?」那個聲音還在尖叫。
松吟一跨進客棧,不禁大嘆冤家路窄,他居然踫見了此生最最不願意踫上的賀家人。
賀斐意,這個曾經是他的小舅子,竟然跟他那堆狐群狗黨跑到這兒來,還調戲良家婦女,真是目無王法!
斐貞,松吟心底喚著亡妻的名字,想著他曾在病榻前答應過要遵守的誓言。唉!斐貞哪斐貞,如果你還活著,會希望我怎麼面對你弟弟?
「賀斐意,你別在這兒鬧事!」松吟倚在門口,見他越鬧越過分,眼看那位姑娘就要吃大虧,松吟忍不下這口氣,冷言出聲喚他。
賀斐意惱怒地自那女子的頭頂轉過視線,怒視這個膽敢直呼他名諱的家伙。一見蕭松吟的臉,賀斐意先是一怔,接著錯愕地笑了。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我那無緣的姐夫,蕭大學士。」他裝模作樣地對蕭松吟打躬作揖。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姐夫,就听我一句勸。回家好好念書,別在這兒惹事生非!」
賀斐意冷眼覷了他半晌,暴出大笑︰「姓蕭的,你真以為你是我姐夫呀?放屁!我賀家沒你這門親戚,你要識相點兒,就趁早滾回去抱你老婆的墳頭取暖吧!少在這兒礙老子的事!」
听到對方用這麼輕蔑的語氣提到亡故的妻子,蕭松吟藏在袖里的拳頭緩緩捏緊。「賀斐意,把口氣放尊重些!斐貞是你的姊姊。」
「我沒那種姊姊!」賀斐意冷酷地截斷他的話。「她放著皇親國戚不攀,去跟了你這個自命清高的酸儒生,到頭來還病死自己,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活該!死得好!姓蕭的,賀家沒把你碎尸萬段已是仁至義盡,你最好滾得遠遠的,少在我面前出現!」
「你……」蕭松吟的眼珠暴突,憤怒沉重的呼吸竄流在四周死寂的氣息里。他想對賀斐意那張白淨淨的俊臉揮出一拳,如果他能打掉這個人的話,打掉這個人的笑,老天!他說不定會大笑;而斐貞如果地下有知,她會諒解的,可是他不能!
他答應過斐貞,永遠不再過問官場上的事,再也不追究賀家究竟做了多少壞事;但小人賀斐意卻沒顧念這麼多,他全力一拳搗向松吟,滿意地看著蕭松吟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地跌出去。
靶覺麻煩移走了,曉恩還是沒抬頭,正待要好好專心地對付那根雞骨頭,卻听到四周的客人都移開了凳子,紛紛沖向門口,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又听到女人尖銳的驚叫,曉恩終于皺起眉頭,「喀啦」一聲,把手上骨頭咬成兩截。
很煩!這些城里人,沒事非得乒乒乓乓的嗎?卜山比起這里來可文明多了,只要老爹吼一聲,那可是萬籟俱寂,比什麼刀光劍影、鬼符神咒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