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準你在這兒喳呼的?」談二爺張口怒斥女兒,可一望向談瓔珞,憤怒面孔瞬間化柔和煦了起來。「珞珞是幾時來?怎麼也不先跟二叔叔說一聲,我好派小廝們抬軟轎去接你,這麼天雨地滑,萬一跌了腳可怎麼好?」
「我想二叔叔上次打揚州買回來的杏仁餅吃,我那一小瓷壇子都吃光了?這才厚著臉皮,自己上門來跟您討了。」談瓔珞臉不紅氣不喘地胡掰。
「那有什麼問題?我那兒還收著好幾盒,你愛吃多少有多少。」談二爺疼愛地道,「二叔叔打發丫鬟給你送去,好不?」
「那敢情好。珞珞在這兒先謝過二叔叔了。」她瞥見一旁戰戰兢兢、深怕挨罵的堂姐,笑眯眯道︰「那您忙,我到翠姐姐屋里瞧瞧她做的女紅。」
第3章(2)
她不由分說,扯著談翠環就走,可不知怎的,腦子里依然回蕩看方才听見的每一字每一句。
糟了,他們家該不會真要敗了吧?那怎麼辦?那以後她就當不成千金大小姐了嗎?
談瓔珞憂心忡忡,隨即又啞然失笑。
她瞎操什麼心哪?談家乃徽州首富,爹爹和叔叔們縱然一時損失了幾筆生意,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吧?
至于吵架……這哪一家子沒有牙齒磕踫了嘴唇的時候呢?對!就是這樣。她完全沒有絲毫自己嚇自己的理由。
向來被寵得嬌貴天真的談瓔珞,三兩下子就把剛剛那一幕全忘光光了。
靶謝老天,雨終于停了。
談瓔珞松了好大一口氣,待陽光露臉,便迫不及待去央求她爹答應讓她到郊外的普陀寺上香。
想上香是幌子,出去透透氣才是真,因為附近都逛煩了,去遠的地方她又嫌累,不想靠自己兩條腿到處溜達。
所以思前想後,還是來纏著爹爹說事兒了。
「上香?」談禮復懷疑地瞅著她。
「是呀,珞珞想到寺里上香,順道在佛前捐個幾十斤香油,幫爹爹和咱們談家祈福。」她拽著父親的手臂,滿面堆歡地撒嬌,「就讓珞珞去嘛,我保證會帶著杏兒和蕊兒,還有家丁,而且絕不闖禍,好不?」
那一句「幫爹爹和咱們談家祈福」打動了談禮復,他想起最近談家一連串的不順,忍不住月兌口道︰「好!爹準你去,你順道幫爹捐五百兩銀子在廟里鑄個功德善名兒,越明顯的位置越好,听見沒有?」
只要請得滿天神佛,就不怕區區幾樁楣事就能減了他談家潑天的富貴!
「爹放心,這事兒包在珞珞身上,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談瓔珞說得眉飛色舞,雀躍不已。
午後,一頂華麗轎子緩緩出了談家大宅,兩名丫鬟貼身隨行,兩名家丁押轎,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往郊外的普陀寺方向前進。
青翠郁郁的半山腰霧氣靄靄,普陀寺的山門前香客絡繹不絕,雖是神佛眼中眾生平等,然則在住持僧人眼中,徽州首富談家千金小姐難得前來上香,又攜重金為寺里進添香油,自是得好生款待。
談瓔珞倒也有模有樣地先在佛前燒了香拜了三拜,還意思意思地嘗了些住持特地命人收拾的一桌上好素齋,然後她借口要在寺里清靜地逛逛,便隨意打發了杏兒和蕊兒在轎旁看守。
待杏兒和蕊兒前腳一踏出廟門,她後腳就自一旁的側門溜出去了。
「差點悶死我也!」她拎著裙擺,蹦蹦跳跳踩過通往山下的石階路,忍不住回頭對遠遠守在老松樹下的丫鬟轎夫們扮鬼臉。「你們就慢慢歇腿乘涼去吧,本小姐好不容易出門了,豈能傻乎乎在寺里窮轉悠?」
听說這附近好玩的地方可多了,最知名的茶樓,最清幽的園子,還有全徽州最大的曼陀羅花山莊。
「就算買不到一盆正品的「風塵三俠」,最少也能挑幾盆「抓破美人臉」回去養養吧。」她興味濃厚地盤算著。
山腳下游人如織,雖算不上人聲鼎沸,卻也熱鬧非凡,還有小販們吆喝叫賣著吃的玩的,談瓔珞樂得一下子看看這個,挑挑那個的,不一會兒便揣了不少平素希罕見著的小玩意兒。
什麼苗疆的銀制胭脂盒、無錫的泥人胖女圭女圭,都是些便宜的小東西,在她眼里卻新奇有趣極了。
談瓔珞開開心心地揣著滿懷的戰利品,朝人問明了往曼陀羅花山莊的路,穿過一處長滿大叢碧綠修竹的幽靜小徑,剛見到路旁逼植的各色嫣紅粉黃曼陀羅花,心下正掠過一絲歡喜,驀然听見有人呼呼喝喝的聲音。
她好奇地循聲奔去,陡地倒抽了一口氣!
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手持棍棒,殺氣騰騰地圍住了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呼喝喊打聲此起彼落。
而那個極力閃避抵抗的高大男子竟是堂燼?
堂燼身手縱然俐落敏捷,可終不是練家子,雙拳難敵四手,在重重揍飛其中一名大漢時,肩頭卻也閃躲不及被一記粗棍狠狠砸中!
他悶哼一聲,臉龐浮現痛楚,跟臆半跪在地,依然揚臂格刀了另一記棍棒。
談瓔珞震驚得呆在當場,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矛盾的念頭——不知他惹惱誰了,就算被圍毆也不關她的事,可是……可是……
她內心強烈交戰著,理智催促她轉身就走,可她的雙腳卻仍然直直釘在地上,目光怎麼也無法從眼前危險的景象移開。
他的處境險象環生,已經挨了好幾記重棍,整個人狼狽不堪,眼看即將避不開後頭追擊而落的棍影——
「當心!」談瓔珞腦子轟地一聲,剎那間渾忘一切,想也不想地抓起懷里的無錫泥人女圭女圭就朝那偷襲的惡棍當頭丟過去!
砰地正中腦門,那惡棍壓根兒來不及看清遭何人偷襲,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嘿,本小姐果然很強!談瓔珞也被自己的神準嚇到,隨即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其余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不禁愣住了。
「四個打一個,算什麼男人?」她囂張地兩手擦著腰,「簡直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堂燼臉頰在方才混戰間遭劃破了一抹帶血傷痕,眸光在瞥見她的身影時,頓時也一呆。
她怎麼也在這里?
「臭娘兒們!」其中一名惡漢率先回過神來,齜牙咧嘴怒吼,尤其在瞥見被她打暈的同伴後,更是又驚又怒。「你懂個什麼?」
談瓔珞還不及回嘴,就被迅速回過神的堂燼一把拉到身後.
「這里跟你沒關系!」他疾喊,眸光銳利而憂慮。「快走!」
「你瘋了?他們四個——不對,是三個打你一個,你以為你有三頭六臂擋得住嗎?」她簡直不敢相信他這個大白痴竟然要趕走幫手?
「你是個女孩子,這里太危險了!」他一掃平素的親切從容,有一絲氣急敗壞。「走!」
見堂燼頰上傷痕觸目驚心地淌著血,寬大肩背卻猶牢牢護住她,談瓔珞胸口涌現一道暖流。
這個笨蛋自己受了傷,干嘛還死死地擋在她前面?
「你這臭娘兒們既然活得不耐煩了,好,老子就讓你給這混蛋陪葬!」三名惡棍交換了個眼神,煞氣騰騰地揮棍獰笑著沖了過來。
「你還不走?」堂燼護著她急急後退。
「我干嘛要走?我誰?我堂堂談家大小姐,他們要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讓他們吃不完兜著——嚇?你、你干什麼?」談瓔珞猝不及防地被他攔腰扛起,頭下腳上地趴在他肩上,不禁尖叫了一聲。
「救我們兩個的小命!」情況危急,堂燼也懶得再同她浪費唇舌,顧不得失儀地扛起她便大步狂奔。
「兄弟們,別放過他們……追!」三名惡棍窮凶極惡地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