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喝,而且挺好喝。」他頓了下,不忘補充道︰「再加一小撮鹽的話。」
「我的天!」她狂喜至極,想笑,想尖叫,更想跳起來環住他的頸子大喊萬歲,可是喜悅的熱淚卻在這一瞬間不爭氣地彌漫了眼眶。「我……我能煮了……真的不會害死人……我、我……」
「施施,我說過妳可以相信我。」他嘴角含笑,眸光深情而心疼地注視著她,「我可不是隨便說說便罷的。」
「師父……謝謝你。」她低下頭,喜極而泣,拉起袖子想抹掉眼淚,可沒想到卻越擦越多。
駱揚看著她歡喜卻梨花帶雨的小臉蛋,胸口莫名緊緊揪成一團,那股深沉濃烈、焦灼不舍的心痛戚蔓延流竄到四肢百骸。
天殺的!他真痛恨看見她流眼淚。
「喂喂,我贊妳可不是要讓妳哭得唏哩嘩啦的。」他佯裝懊惱不悅,「還有,妳再哭下去,這湯就不是太淡,而是太咸了。」
東施施聞言一怔,隨即破涕為笑了。他寵溺地模模她的頭,隨即笑道︰「來,把眼淚擦一擦,再為這湯下一小撮鹽巴,端過去給他們試試。」
咦?
「真的……可以嗎?」她還是有些擔心。
「去吧。」他鼓勵地笑笑。
她不禁歡呼了起來,雖然雙手顫抖,卻迫不及待捧著那一大碗湯,奔向其它御廚,讓他們嘗嘗味道。
駱揚微笑看著那些御廚紛紛舀湯品嘗,伸出大拇指點頭笑贊。
「嗯哼。」他滿意得不得了。「算他們會做人。」
話說回來,他還是習慣看到那張小圓臉笑開懷的模樣。
如同現在,她開心得眼兒發亮,小臉紅通通,渾身上下像是散發出亮晶晶的光芒,真是像碗晶瑩剔透、粉粉女敕女敕的糖霜女乃黃酥酪。
令人,甜入了心坎里。
午後。東施施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地穿廊過徑要趕回小知軒,迫不及待想與小紅分享她已能煮出「佳偶天成」的天大好消息。
「東姑娘請留步。」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她停下腳步,好奇地回頭,「請問這位姊姊有什麼事嗎?」
「我是香膳房里當差的芳心。」來人臉上笑意清淺,宛似杏花乍落湖面,款款動人的模樣連東施施也看怔了。「今日特來向東姑娘請示,皇上試菜那日所用的甜點,可有需要香膳房提供入菜用的香草?」
「原來妳就是香膳房的芳心姑娘啊。」她恍然大悟,頰生嫣然。「妳喚我施施就好了,往後還有要多多勞煩芳心姑娘的地方,屆時還得請妳好生包涵才是。」
「東姑娘太客氣了。」芳心抿唇一笑,「不愧總御廚長心疼,果然是個知情禮的可人兒。」
東施施聞言,臉蛋頓時飛紅了起來。「總御廚長他……他是開玩笑的,我也不過是個鄉下小丫頭罷了。倒是芳心姑娘這般年輕便執掌了香膳房,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教東姑娘笑話,那不過都是些虛名罷了。」芳心翳蓊秋波一流轉,笑道︰「對了,如果東姑娘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到我香膳房那兒喝杯茶,順便挑選些要用的花草呢?」
「好哇好哇!」難得能在宮里遇到這麼個性格溫婉,對她殷殷笑語如長姊的姑娘,東施施興奮開心不已。「呃……我是說,如果不太打擾芳心姑娘的話。」
「東姑娘真可愛,說什麼打擾呢?長年在這宮里,極少能遇見像東姑娘這般天真爽朗的小妹子,」芳心笑得好不溫柔,「能有伴一起說說笑笑的,我心底也極是歡喜呢。」
于是乎,在芳心別有用心的牽引之下,單純熱情的東施施就這樣傻乎乎地走進了香膳房——
也一腳踏進了不知是福是禍的陷阱里。
在駱揚的監督與教下,東施施開始大著膽子賣力做起東家祖傳一十八套大菜的第二式!「締結良緣」清爽暖胃的前湯後,第二道即是酸酸甜甜的涼拌菜,以春雨(冬粉)、海蜇皮、小黃瓜、紅蘿卜、雞脯肉、甜脆玉梨等,俱切成細絲,以吳鹽略腌,用冰水湃過、撈起,再撒幾滴鎮州醋、許州糖蜜、錦州香油,拌勻即可。
這「締結良緣」食材雖簡單,卻是講求刀工綿細,作工精致,看似花紅柳綠纏綿,入口則酸甜絲絲入扣……再一嚼,盡是香中帶酸,甜中帶脆的美味。
刀工能練,可對于舌頭品不出咸甜苦辣滋味的東施施來說,這調配酸甜醋醬汁的程序,才是一個令她大大頭痛的問題。
「太酸了。」駱揚皺眉。
她左手戰戰兢兢地再加了幾滴許州糖蜜。
「這下又太甜了。」
她右手趕緊再滴了些鎮州醋。
「……咳咳咳。」他登時被酸得說不出話來。
「你沒事吧?」她一驚,左手一抖,這下子整盤「締結良緣」瞬間被糖水淹沒了。他只能眼巴巴看著好好一盤菜全毀,搶救不及。
「對不起,對不起。」她都快哭了,「我、我再重新做一盤,這次我會小心調好醬汁,不會再犯錯了。」
駱揚嘆了一口氣,抬手搭住她的肩,「這樣還是不行的。」
「師父!我是說,總御廚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她一張臉窘促得漲紅了,慚愧難當,卻還是拚命想要挽回他的信心。
「笨蛋!」他盯著她,不禁有些好氣又好笑。「我怎麼可能這樣就放棄妳了?雖說一天吃一道爛菜是我的極限,妳這道菜做得雖差,但妳的苦心和努力,我也嘗得出……」
「那我可以再重做一次嗎?」她稍稍松了口氣,卻仍然帶著一絲誠摯盼望的央求。
「不,若是照這法子做下去,妳再做一百次也一樣難吃。」他毫不客氣地道。
哇,這話真是、真是!東施施倒抽了口涼氣,有些自尊受傷地捧著心口兒,眨巴著眼兒可憐兮兮地啾著他。
駱揚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抱歉,公事公辦,難吃就是難吃。」
「那怎麼辦嘛?」她嘟起小嘴,不由得懊惱了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總不能不做這道涼拌菜,也總不能在遇到所有應該調醬汁的菜式時就跳過、略過吧?」
「別心急,」他成竹在胸地笑著,「我幫妳想到了個好方子。」
「是什麼?」她雙眼倏地亮了起來。
「記菜的分量和醬汁的比例,還有,這道醬汁可在前一日先煮滾過,靜置一日,那麼醋的酸味與糖的甜味便能巧妙融合在一塊兒,嘗起來會更溫潤順口,而且也可以避免醬汁與菜肴相拌時,甜酸度不均勻的問題了。」
她臉上滿滿都是崇拜之色,歡喜地望著他,「師父……呃,我是說總御廚長,你真的好厲害哦!」
「這還是基本常識。」他忍不住捉弄她。
「知啦知啦,」她小臉紅了起來,輕悴道︰「就知道駱總御廚長廚藝蓋世,只要拿出一丁點‘基本常識’就足以令我等甘拜下風、五體投地、自慚形穢、自嘆弗如……」
「嗯,雖然廚藝不佳,但馬屁功夫一流。」他摩掌著下巴,頻頻點頭。「還算有可取之處。」
「師!案!」厚,干嘛這樣笑人家啦?駱揚哈哈大笑,伸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現在知道練好廚藝,就可以像為師這麼臭屁了吧?」
「拜托,師父你的臭屁應該是打從娘胎里帶來的吧?」她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地道。
「那可不?」他得意洋洋。
她想給他一記白眼好殺殺他的自大和威風,可是他驕傲得意的笑容卻像極了一頭吃飽饜足的獅子,姿態看似懶洋洋,實則佔盡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