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著。」那人冷冷命令。
「是。」但她還是掙扎著坐起,在床上半跪,低下頭。「主子。」
「明日你就回『麒麟宮』。」
「不!」她猛然抬頭,臉上掠過一抹驚悸之色。「主子,燕嬌有用,燕嬌還守得住鹿門關──」
「你中了絕命三毒掌。」那人冷漠而嚴厲地道︰「毒入五髒六腑,功力渙散僅存一成,二十九日後將毒發身亡。你,如何守鹿門關?」
「回主子,只要燕嬌還剩一口氣,依舊能死守不移,絕不讓關外蠻族越雷池一步!」她臉色慘白,神情卻很堅決。
「我還是你的主子。」那人口氣堅決。「我說,明日你立時回麒麟宮,安享剩余二十九日辰光。」
「主子,燕嬌身受主子和少爺大恩,自知難報恩情于萬分之一。」她目光淒涼地望著他。「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我不能苟安于麒麟宮之中……求主子讓燕嬌盡最後一份力量,否則燕嬌就算魂歸九泉,也永世不能安生。」
他沉默了。
「你不惜一死?」
「是。」她口氣堅定。想到少爺的笑顏,心下不禁一酸。
他負手佇立在窗口,背著光,只見高大挺拔的寬闊背影。
戴燕嬌一顆心急跳著,深怕主子還是執意要遣她回麒麟宮,斷絕她最後一絲希望。
久久,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
「好,我給你最後一項任務。」
*****
薛君儀躲在門口探頭探腦,臉上神情好奇又難掩嬌羞。
听說莊里最近來客了,而且客人的形容模樣听起來就像是那天「救」了她的公子。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不知羞,偷偷跑來這里張望,可她真的想知道住在園子里的,是不是他?
戚東方早就瞧見那抹小巧女敕綠的身影了。
他抿唇一笑,從容地穿廊度園,然後在跨出門的那一瞬間,假作不經意瞥見了她。
「咦?」
薛君儀捂住小臉,害躁得不得了。「哎呀,別看,你、你什麼都沒看到,我不在這兒。」
他噗地一笑,兩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啾著她。「為什麼你不在這兒?」
「因為……因為……」薛君儀小臉紅成了隻果。
「啊,我見過你。」他裝作恍然大悟。「那天放紙鳶的姑娘。」
「什麼放紙約鳶的姑娘!我有名有姓,我叫薛君儀,我哥哥就是莊主薛君夢。」
她忍不住放下手,理直氣壯地道,「我也知道你,你就是我們家新來的客人。」
「新來?那麼還有舊來的不成?」他似笑非笑。
「當然有了,我們侍劍山莊在江湖上名頭大得不得了,常常有客人來拜莊呢。」
瞧見他似乎不信的含笑表情,她不禁急了,「是真的!我沒騙你,就連江南布政使都是我爹和哥哥的好朋友,他也經常來的。」
「我不信。」他臉上笑意更深了。
「為什麼不信?」她傻傻地張著小嘴,半晌合不起來。「我們很有名的,你不也是來拜莊的嗎?」
「我?」他聳了聳肩。「我是來做生意的。」
她一怔。「耶?可……你看起來不像做生意的呀,而且我們莊里什麼都有,能做什麼生意?」
「實不相瞞,我是個賣貨郎。」戚東方笑咪咪的說,「我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
「啊?你你……」薛君儀突然有點氣餒,嘟起小嘴。「你是壞人,你不老實。」
她嬌愍的模樣逗得戚東方不禁笑開懷,興味盎然地啾著她。「是嗎?我幾時不老實了?」
好可愛的小妮子,和倔強孤傲剛強的嬌兒截然不同。
「你就是壞,你故意戲弄我。」她咬著下唇,微惱地一跺腳。「啊有賣貨郎像你這般高貴瀟灑……呃,我是說……說……」
「高貴瀟灑?」他眼楮一亮,低笑起來。
「討厭,你故意套我話……羞死人了啦!」她不敢接觸他亮得教人發慌的目光,害羞著惱又心慌地一悴,抬腳就跑了。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四章
晌午時分,戚東方又和薛君夢虛以委蛇了一番,笑容滿面卻不冷不熱地駁回了幾樁提議,包括全數賬款分期攤還,或是立下字據,待半年以後依時清償。
半年後?他心中暗暗冷笑。
薛君夢好大的口氣,自信半年後奪取天下,大好江山變成囊中物?
他看得出近日薛君夢越來越急躁,尤其是七幫八寨里頭的「浮雲幫」、「綠水寨」已翻臉不認人,決意與侍劍山莊劃分界線,此舉更是消減了南方亂黨至少三分的歷練。
他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浮雲幫和綠水寨是他派人去分化、勸降,轉為納入「麒麟」麾下的。
入夜時分。戚東方修長大手執筆,在雪白的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
嬌兒︰我很好,你也好嗎?以你的之智,交付你之事必然易如反掌,雖尚未接獲佳訊,但我很是放心。南方事繁,你毋須掛意,望卿自珍重足矣。——少爺
「少爺,」冰靜靜守在他身畔。「剛收到消息,薛君夢打算在三天後劫都州府運往京城的稅銀。」
「哦?」他一挑眉,頗感興趣。
「少爺,要命人阻止嗎?」
他想了想。「要。但不是由我們的人阻止,你讓咱們伏于奉城督府的人將此事報予楊總督知悉。」
「不就近密保都州府衙嗎?」
「都州府衙有名無實權,楊總督就不同了,手中非但掌握著一支兵馬,他同時是左丞相的門下弟子。左丞相和學成襄留在朝中的親信駱監史勢如水火,惡斗連連……」戚東方揚起微笑,目光炯炯。「楊總督會很高興有此機會扳倒恩師在朝中的宿敵。」
冰听得心服口服。「是,少爺英明。」
「英明的是主子,我是天資聰明。」他對冰眨了眨眼楮,笑容可掬。
冰忍住了笑,半晌後,還是微帶一絲遲疑地問︰「少爺,這回侍劍山莊將栽了個大跟頭,我們不能乘機…」
「這次,薛君夢不會親自下手的。」戚東方挑眉,含笑眼里閃動著一抹睿智光芒。「他雖然急著聚斂籌措起反的財源,但現今局勢緊繃危急,他不會大意落下這個把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會派一批死士前往劫銀,事成神不知鬼不覺,大筆稅銀入袋,倘若事跡敗露,也沒用證據可以證明侍劍山莊與劫案有關。」
冰怔了怔。「少爺,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由楊總督出面捉拿?」
「兩個理由。」他優雅地打開扇子扇了起來。「第一,只要能壞薛君夢的事,讓他籌措不了財源,咱們樂見其成;第二,楊總督雖捉拿不到實際證據,但他會盯死侍劍山莊,短期之內,薛君夢決不敢再有大動作。」
冰听得頻頻點頭,更加佩服自家少爺了。「原來如此,少爺都想分明了。」
「我要逼他至退無可退。」戚東方笑得好不愉快,眼神卻精明銳利。「心浮氣就躁,狗急了也得跳牆,一個發怒的人遠比冷靜的人更好對付。而且為了籌錢,為了成大事,他什麼都顧不得。」
「遇上少爺,薛君夢沒用絲毫勝算。」
他笑了笑。「那是最理想的一招,但我也準備好了,倘若他不上當,還有第二計劃、第三計劃……總之,不搞得他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我戚少爺這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不知怎地,冰突然有點同情起那個好大喜功的薛君夢。可憐,這位侍劍山莊的莊主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踫見的是什麼用可怕的人物。
*****
第二天,戚東方就那麼「恰巧」又遇見了正在撲蝶的薛家小姐薛君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