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換克牌臉的老杜首度噴飯。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哈哈哈……」老杜笑到前俯後仰。「嚴重、嚴重……非、非常嚴重……哈哈哈……」
戴春梨呆呆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老板生了病,杜爺爺還會笑成那樣?就連只跟老板相處了一個多星期的她,在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後都忍不住想哭,胸口酸痛糾扯到無注自抑……等一下,看杜爺爺笑成這樣,剛剛八成是在騙她的吧?
「杜爺爺,世上沒有腦漿凝固癥這種病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沒有!春梨小姐,你還真信哪?」老杜笑完了以後,突然心情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實在太單純了!太單純不好,在這個社會上是生存不下去的。」她一怔,心頭登時滋味復雜難辨了起來。
她也知道太單純不好,無法應付這個社會的詭譎多變,人家說的只是場面話,她卻老以為人家同她熱誠相待,總是要受傷了、吃虧了、跌倒了,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會錯意。
聰明伶俐一點的人也許會從此變得油滑、干練、圓融,可是像她這麼笨的女孩完全改變不了本性,也只能傻傻地、默默地埋頭做事,把吃苦當吃補,至少她不會于心有愧,也至少不會變成一個壞也壞不成,好也好不了的四不像。
也許她還是適合住在淳樸的梨山上,在大太陽底下種菜澆水,高麗菜不會在背後放冷箭,夜里滿山的蟲嗚听不見人們指桑罵槐竊竊私語的聲浪。
瞧!她來台北一個多星期,雖然接觸到的除了老板和杜爺爺,頂多是清潔公司派來的打掃人員,但她還是沒辦法適應這個地方。
除了豪宅太豪華,生活太戰戰兢兢,她還常常惹老板生氣,就連想要挽救梨山家園的命運,除了試圖用一片赤誠真心感動老板之外,其它的也別無良策。
「杜爺爺,我想還是梨山比較適合我吧……」她神情落寞的開口。「也許我根本一開始就做錯了,我不應該未經深思就貿貿然跑來找老板的。他說得對,這不過是一件簡軍的商業交易,在商言商,有人要賣土地,他就有權利出錢買下來,對吧?」
「呃。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趕你回梨山。」糟了!老杜臉色大變。
戴春梨眼眶發熱,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其實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擺不平自家人的事,還害老板要花一大筆冤任錢……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很生氣的吧?也許他會以為我們這一家人根本就是詐騙集團,一個先出來說要賣地,等他付了訂金,又冒出一個說他沒有權利買地,根本就是存心要騙錢的。」肯定是這樣的。也難怪老板早上會對她發火,除了她的笨手笨腳自以為是,還有絕對就是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越想越生氣,所以一早起床才會火氣那麼大。
她的眼淚偷偷掉落了一顆。
老杜登時慌了起來。「春梨小姐,事情不是這樣子的,你、你不要想太多啊,老杜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真的!單純好,單純是這世上最稀奇的珍寶,單純的人應該要列入國寶級動物,跟那個櫻花鉤吻鮭一樣──」她想笑,可是更想哭。「杜爺爺,謝謝您,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什麼德行。」她的存在,只是徒增人家的不自在,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臉留在這里白吃白住呢?
如果真想改變什麼,應該回去找媽媽說個清楚才對吧?
「杜爺爺,謝謝您這些天來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在心底,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您的。」她幡然醒悟,毅然決然地道︰「我這就去整理行李!」
「什麼?!等等,不是這樣子的──」老杜差點急出心髒病,連忙追了上去。
慘了,要是少爺回來知道春梨小姐走了,還是被他無心的幾句話給「弄」走的,他就算多年苦勞外加「年老色衰」,也擋不住少爺那洶涌可怕的怒氣啊!
而且春梨小姐要是走了,少爺又會變回那個冷冰冰、死板板的人型印鈔機,這樣他老杜可怎麼對得起天上的老爺呀?
因為怎麼勸都勸不退戴春梨想回梨山「終老一生」的心意,所以老杜最後只能使出終極絕招──他掏出那一大串鑰匙,毫不費力地挑出了那間小客房的金色鑰匙,喀啦一聲,就把人鎖在房問里。
「春梨小姐,失禮了,可是我不能在少爺回來前讓你離開。」他盡忠職守地在門外喊道。
扛著行李,包包和水壺掛了一身的戴春梨整個人傻眼了,不敢相信老杜竟然會把她鎖起來。
「杜爺爺。您別跟我玩了,我是一定得回家的呀!」她開竅得太晚了,現在才想到買不買地除了操之在雷行雲手上外,問題的疲結還是在說什麼都要賣地的媽媽身上。
要是她在這頭好不容易拚死說服了老板放棄買地,放棄控告他們蓄意詐欺和討還違約金,結果媽媽在那頭又找到另外一個買主要買她家的地……最重要的是,老實又容易心軟的阿爸手上那顆土地共同持有人的印章,絕對不能同意借媽媽蓋,不然的話就算她跑斷了腿,磕破了頭也挽救不了高麗菜田的命運!
她越想越心急,真想直接用飛的飛回梨山,早媽媽一步把阿爸的印章收起來,偏偏杜爺爺在這時候還把她鎖住。
「春梨小姐,你還是等少爺回來再說吧。」老杜是吃了秤跎鐵了心了。
「杜爺爺,快幫我開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趕回梨山啊!」她拚命捶門大喊。
「我什麼都听不見。」老杜充耳不聞,索性又裝老人痴呆,自顧自地走下樓去了。
「杜爺爺?杜爺爺?」天啊!她都快急昏了。
可是門外靜悄悄,顯然老人家已經腳底抹油溜了。
戴春梨頹然地坐在大床上,身上水壺和包包撞成一團,她的心也沉重地直直撞入胃底。
怎麼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都怪她笨、遲鈍,怎麼直到現在才想明白呢?她在知道是媽媽要賣地的時候,就該轉身衛回梨山去找媽媽,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才對呀!
戴春梨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只是在這之前──她倏地站了起來,跑到床頭櫃邊抓起了電話,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阿爸,是我……」深夜,雷行雲開門走入客廳時,發現屋內有種奇異的靜悄悄。
太靜了,就跟一個多星期前那樣死寂沉沉,靜到他覺得渾身不舒服起來。
平常邢個雞婆的丫頭都會坐在沙發上等他下班回家,滿臉陪笑地奉上一杯熱騰騰的人參茶,然後再被他嫌棄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喝什麼人參茶?給我一杯咖啡!」突然間,他胸口有種灼熱離當的感覺。
「我真的像透了混球。」他懊惱地嘆了一口氣。
奇怪的是,他對女人通常是采取尊重和疏遠的態度,為什麼對她偏偏走了樣?
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對自己存有幻想吧。
傍予一個對她並沒有感情的女孩過多的遐想是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之一,他不願意因為她住在家里,就讓她誤以為可以像言情小說或好萊塢電影里的女主角一樣,從此近水樓台先得月,飛上枝頭變鳳凰。
如果他愛她,或許會瘋狂的做出一些他平時不屑一做的浪漫舉止;如果他愛她,或許他會不顧年齡、觀念、教育水平和彼此家庭背景的遙遠差距,就只為了能夠得到她,擁有她,成為她生命中的唯一。
但是他並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