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對我有信心些。」他失笑,溫和地道︰「相信我,我會好好處理的。」
她滿面焦灼,「不行不行,要是讓我娘知道了你的身分,以後你們家就會麻煩不斷了。你、你不知道我娘的德行,真是人憎狗厭……」
「太夸張了。」他啼笑皆非。
「若不是情況如此,我會這樣污蔑自己的親娘嗎?」她感嘆地道,「不如這樣吧,你先讓我回去把話說清楚,我也得想法子好好安置我妹妹。」
「讓你妹妹住進艾府吧,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他真摯地道。
春兒心一跳,不禁斜眼睨視他。「你是指……哪種‘照顧’法?」
听說姊夫最愛俏姨子了,難不成……
駱棄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那種人嗎?真是氣死我了。」
「哎呀,我想應該也不是啦。」她連忙陪不是。
「言歸正傳,我不想你回去。」他不舍的看著她。
「傻瓜,難道我可以就這樣‘失蹤’嗎?我娘和我妹子以後該怎麼辦?尤其我妹子,她今年才十五,又是個書呆子,什麼也不懂,萬一過沒幾天就給我娘賣進青樓那就糟了。」她憂心忡忡的說。
「那麼我陪你回去。」他退了一步。
「最遲我明兒就回來,好不好?」她輕聲央求著,眼兒亮晶晶的。「別難為我了。」
「春兒……」
「我保證。」
駱棄凝視著她,最後只好低低嘆了一口氣。「好吧,最遲明早,否則我馬上到你家去搶人。」
「好。」她嫣然一笑。
他輕輕將她攬入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微嘆聲,「我真舍不得你。」
「我明兒就回來了,乖。」她感動得滿眼笑吟吟,伸手將他的腰環得更緊。
「那麼好好吃飽飯,待會我騎馬送你。」
「不。」她搖搖頭,「不能讓我娘看見你和那匹駿馬,否則你恐怕逃不回艾府,連衣衫馬兒和鞋子都得被剝光了。」
「好吧,你嚇到我了。」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眸子里卻怎麼也看不出一絲被嚇著的痕跡。
「回家前我也得把這身新衣裳換掉。」她皺皺鼻子,有點舍不得地輕撫著這上好絲綢縫制成的美麗宮衫。
也許她不應該太苛責聯兒會為一件新衣裳打動,在窮困了那麼久,一件代表著安穩富足幸福生活的新衣裳的確可以大大打動一個小女孩的心,錯只錯在娘親用那種卑鄙的法子魅惑人心。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他溫柔地模模她的頭,「無論如何,那也是你的娘親,就算她再自私貪利也不會連一絲絲骨肉之情也無。」
春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他不認識她娘,根本不知道貪婪會把人的良心腐蝕到什麼樣的地步。
罷了,走運的話,明天她就會離開那個不堪回首的過去,重新開始嶄新明亮的人生。
她真是太幸運了,不必掙夠了銀子,也不必帶著妹妹遠離京城去尋找自由自在的土地。
從今而後,駱棄就是她的依靠,她的溫暖和一切。
春兒走過花街柳巷,憐憫而平靜地看著這俗麗色靡的老舊街道。
家家戶戶都是勾欄院,來來往往都是嫖客子。
明天、明天她就離了這污泥,回復她清白皎潔的身分了。
她守身如玉這麼多年,終于,終于守到了雲兒開月兒明的一天。
「喲!這不是柳家春兒嗎?眉飛色舞的模樣,想是被開苞了吧?今早我還听見她娘親窮嚷嚷,說是女兒一夜未歸,定然是找到了好恩客了。」三姑六婆倚欄賣笑的當兒,還不忘說長道短。
春兒今日心情太好,不準備與她們計較,所以連哼都懶得哼一聲,逕自走進家門。
「姊姊,你到哪里去了?」一夜未睡的聯兒滿眼血絲地沖了過來,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不禁鼻酸淚流,緊緊攀著她的袖子哭了。「姊姊,我咋兒想了一整夜,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春兒原是要回來安置妹妹,並向她道別的,可是看到憔悴飲泣滿面慚愧的妹妹時,不禁心頭一熱。
她又心軟了。
畢竟是她一手照顧大的妹妹呀!姊妹倆在冬夜里躲在破舊棉被里,抖著手剝著條小小烤地瓜分著吃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她們倆那麼多年的深厚感情,怎麼能一筆抹煞呢?
「聯兒。」她攬緊妹妹的肩,心痛地哽咽起來。「說什麼傻話?咱們是好姊妹,你的心我明白呀。我只是難受你誤會我,在娘與我之間選擇了她……但是現在都好了,我什麼都不計較了,現在只要你過得好,我就快活了。」
聯兒作夢都沒想到姊姊竟然這般寬宏大量,非但不記恨她的無知懦弱和出言無狀,反而還這樣體恤憐惜她……
她哭得更慘了。
這些日子來自己的薄情寡義不斷襲上心頭,再想起姊姊這些年來付出的點點滴滴,真是覺得自己枉費讀了那麼多的書,學問都長到狗身上去了。
「姊姊……」聯兒緊抱住她,放聲大哭。
仿佛要洗盡自己的罪惡感和歉意,把所有是是非非全讓淚水淨化掉了。
春兒被她哭得一顆心揪疼了起來,連忙用力地拍了拍妹妹的肩,故作灑月兌爽朗地道︰「把我衣裳哭濕了,就罰你替我洗。快別哭了,咱們回房里說話,我有正經事要跟你商量。」
「嗚嗚……是什麼?」聯兒抽噎著問道。
「娘呢?」她警覺地環顧四周。
「她在廚房那兒。」聯兒頓了下,才遲疑地低聲道︰「娘今兒像是轉性了,我一早就听她念念有詞地往廚房里去,這會兒半天還不出來,不知在煮些什麼。姊姊,你想娘會不會真的悔改了?她決定以後要好好疼惜我們姊妹了?」
「是啊,那母豬也能上樹,連這門檻都會張口叫我娘了。」春兒沒好氣地道︰「你不是真以為她改了性子吧?」
「但她這些天真的待我不一樣了。」聯兒怯怯道,又怕惹惱了姊姊不快,傷了姊姊的心。「我是說……」
「好了,你別急著向我解釋,咱們先進房里說話。」她神秘兮兮地拉起妹妹的手就往房間方向走。
就在這時,正好撞見了手里捧著一碗甜圓子湯,口里喃喃自語走出廚房的柳寶惜。
姊妹倆不約而同心一驚,停住了腳步。
「成的,這回一定成……」柳寶惜的自言自語驀地一頓,她眨了眨眼,忽然看見她們姊妹倆,臉上隱約閃過一抹心虛。
「娘。」春兒冷冷喚道,對聯兒一點頭,「我們回房吧。」
「好。」聯兒也感覺到今日娘親似乎有些不對勁,她的臉頰潮紅,眼神太亮,尤其神秘兮兮地叨叨念念的舉動也令她感到畏懼。「呃,娘,我就和姊姊回房了。」
「等等,你們倆正好都在,喝了這碗甜圓子湯吧。」柳寶惜一個箭步向前,滿面殷勤討好地將那碗甜圓子湯捧到她們面前。
「我不渴。」春兒盯著她,直覺怪怪的。「你幾百年沒有下過廚了,誰知道里頭擱了什麼毒藥。」
說不定是終于受不了她,所以要用老鼠藥毒死她了事。春兒冷笑的暗忖。
柳寶惜眼圈一紅,墜下淚來。「對不起,春兒,我知道這些年是我虧待了你們姊妹……我昨兒思前想後,懊悔痛苦得不得了。我求老天爺,如果能讓你平安回來,我從今後一定把那些壞性子改了,好好地疼愛照顧你們姊妹。」
春兒呆住了。
今兒是什麼日子?為什麼……為什麼連娘都會說出這樣悔恨內疚的話來?是她的耳朵壞掉了還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