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她一開口,都似黃鶯鸝囀。
「我要找我未婚夫。」
女人總有種奇異的第六感,尤其是藍婇——她在乍然見到這名美麗女郎時,心驀然一沉。
「妳要找佟醫生?」她的聲音在發抖。
「妳怎麼知道?啊,一定是至宇又大嘴巴,到處跟人家談我了。」趙玫蓮輕掩小嘴,笑得燦若春花,滿眼幸福。
藍婇是女人,都看得為之目眩,其它的男人就更不用說了。
她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有哪個男人會瞎了眼楮,瘋了心智地選擇她而不是玫蓮?
「妳請稍坐,我馬上通知佟醫生。」她想擠出一朵笑意,卻流露出了無助的驚恐。
「好的。」玫蓮環視著四周,歡然地拍手道︰「這里好美呀,難怪至宇一來就好些天。」
「謝、謝謝。」藍婇深吸一口氣,顫抖地微笑,「妳請坐。」
她先撳下內線,通知員工斟一杯澎湖特有的甘甜香茹茶,這才鼓起勇氣打了小木屋的內線電話。
「喂?」至宇低沉的聲音傳來。
她心弦一震,幾乎無法講話,停頓了幾秒才勉強道︰「佟醫生,你早,很抱歉打擾你,櫃台有一位小姐找你,她說是你的……未婚妻。」
至宇僵住了,沉默好久才開口,「我的未婚妻……」
「是的,她請你馬上過來大廳接她。」她的聲息已經不穩,再說下去可能會失態地痛哭,于是匆匆掛上了電話。
藍婇小手緊緊抓握著話筒,指節用力到顫動不已,過了好久好久才能放開。
「佟醫生待會就到,妳請稍等。」
她本想逃走,遠遠地逃開這一切,可是陸續有客人詢問點心的作法或浮潛的行程表,她不能走,只好留在櫃台後頭,痛苦地等待著這一切發生。
終于……
至宇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大門口,藍婇不能呼吸,胸口劇烈抽疼了起來,她拚命克制不讓眼光望向他倆,偏偏雙眼違背了意志。
「至宇!」玫蓮歡喚了一聲,翩翩如蝶舞般飛撲進他的懷里,「我好想你,好想你!」
至宇緊擁住她,臉龐埋入她幽香的頸項內,難抑激蕩地低嘆︰「玫蓮。」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好象不在乎她是不是在現場……
不,在他眼底,早就已經沒了她這個人。
藍婇渾身漸漸發冷,眼前發黑……
快走!快走!趁還沒有失控前,她必須快點逃開這一切!
「安安,妳過來代替我一下,我、我得到後頭巡巡水井。」她保持最完美的微笑,腳步卻虛浮踉蹌。
「好的。」送香茹茶來的員工安安二話不說過來接手,臉上難掩憂心關切地看著她,「妳……還好嗎?」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至宇「甩」了嗎?
每個人都用同情憐惜的眼光看著她,仿佛她是個悲慘的下堂婦……
「我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她回以嫣然一笑,內心卻想瘋狂大叫。
不要再問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關心我!
我只想要讓這一切痛苦漸漸地過去……我只想要遺忘,遺忘!
藍婇幾乎是逃出了大廳,顧不得留心姿態是否從容優美,也沒有看到當她沖出大門時,至宇猛然抬起頭,痛楚而神情復雜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第八章
藍婇瘋了一樣地拔腿狂奔到後山隱密的綠蔭水井旁,強忍了好久的悲慟登時失控,她放聲狂哭,像受傷瀕死的野獸般嘶啞痛哭。
她用受傷的手猛力捶打著井沿,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捶得井上玄武岩斑斑血漬觸目驚心。
「不要!不要!不要!」她發瘋般地大叫大哭,心痛已經將她整個人凌遲寸割得體無完膚了。
為什麼上天要讓她再見到他?又為什麼讓她再一次失去他?
這麼殘忍……還讓她親眼見到他和心愛的未婚妻深情款款,兩心相系的恩愛模樣?
她瘋狂地拍打猛捶著井沿,整只手已經被鮮血浸染得幾乎無一處干淨完好。
她想要藉由劇烈透骨的疼痛,發泄內心深沉悲憤的痛苦,可是就算她將手捶爛了,卻還是不能稍解心頭的苦于萬一。
「昊陽,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哭得聲嘶力竭,渾身顫抖地跌坐在井邊草地上,釵橫發亂涕淚點點。
她全身乏力地倚著井邊,目光散亂茫然地盯著遠處的大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緩的腳步聲走近她身邊。
她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長發披散遮掩住了她的臉龐和絕望與哀傷。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至宇俯視著她的發頂,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他不應該來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來。
藍琛動也未動,頭也未抬,幽幽地道︰「什麼都不用說。」
「我和玫蓮……」他微一咬牙,「快要結婚了。」
她沉默著,片刻後才低低道︰「恭喜你們。」
至宇瞪著跌坐在地上頭兒低垂,像是一點都不在乎的藍婇,忽然怒從心頭起。
「恭喜什麼?干妳什麼事?」他暴躁地道。
她麻木地想著他的問題,對,干她什麼事呢?
「對不起。」她道歉。
「妳——」他更生氣了,忍不住大吼︰「妳就只會說這句話?」
否則她還能說什麼呢?藍婇苦澀地笑了。
抱喜也不是,道歉也不行,所以她干脆選擇沉默。
至宇憤怒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咬牙切齒道︰「我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干什麼再跟過來同妳說話?我心愛的未婚妻在等我,我們會有一個最快樂歡愉的假期,我根本不想再跟妳有任何關聯。」
「你走吧。」她低低地吐出這句話。
他又是大怒,驀然眸光瞥見石井上駭人的鮮血痕漬,心猛地一震。
「妳……妳的手?」
他迅速蹲抓住她的肩頭,扳轉過來面對自己,在看見她那鮮紅髒污淤腫得慘不忍睹的小手時,整個人一瞬間呆住了。
「婇兒!」他的聲音登時破碎了。
他心如刀割,顫抖地捧著她受傷的小手,熱浪倏地沖入眼眶。
「妳何必這樣傷害自己?」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藍婇蒼白的小臉怔怔地望著他,澀澀地道︰「我並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我只是……在宣泄。」
「妳又何必?」他聲音瘖 ,滿眼痛楚地輕輕拆開她血痕濕重的紗布,在看到嚴重的傷勢時,不禁倒抽涼氣,「妳的手……情況很糟糕。」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手,只是用未受傷的另一只手輕柔地踫觸著他緊蹙糾結的眉頭。
「可憐的佟醫生,老是為了我而煩心,可是有些傷不是你用藥物就可以治療得了的。」
「妳不要這樣。」他喉頭緊縮,低低地道。
藍婇抽回受傷甚重的手,堅強地道︰「我沒事,你走吧。我會用法術醫治我的手,今天好不了,明天也會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至宇心疼地望著她,卻又暗恨自己為何又為她牽動了一顆心。
「妳不要逞強。」
「我從不逞強,也從不強求。」她別有所指地盯著他,「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我最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婚事,我雖然是你的夢魘,卻不會成為你未婚妻的。」
他一震,自疚地道︰「我不該說妳是我的夢魘……」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她緩緩站起身,悲哀地道︰「相識一場,能落得這兩個評語,也算是種紀念吧。」
「婇兒……」他慚愧又心痛。
「我得去準備午餐了,你知道的,人總是這樣,每日忙忙碌碌就是為了三餐一宿,所以吃飯這種民生問題比皇帝還大。」她輕輕地一斂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