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什麼事……不過話說回來,打她服侍少夫人這些日子來,起碼有兩個月辰光沒見少爺踏進這屋里過……她有些了悟與領會了。
少夫人……一定很傷心吧?
魚兒當下就沖動得想跑去稟明老爺此事,發揮她金牌臥底的效用,可是轉念一想,這些日子老爺高興得不得了,心頭大事得以了結,便和三五好友結伴到江南去游玩了,她就算想投訴也沒辦法。
再說,少爺可是得罪不起的……魚兒很窩囊地想著。
唉,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的事旁人就更難插手了,牛不喝水強按頭,難道我還能勉強少爺和少夫人上床不成?
魚兒百般同情又歉疚地看著千金愣怔失神的容顏。
「少夫人……」她吞吞吐吐的開口,「再怎麼樣,身子是最要緊的,身體顧好才有本錢,以後才可以耗久一點……你知道我意思的。」
千金抬頭,勉強一笑,小臉毫無生氣。「魚兒姊,我不懂,不過不要緊,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對不對?不用去懂,反正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青春很短暫,一眨眼就到白發蒼蒼……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她的語氣蒼涼到讓魚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少夫人一向天真爽朗又可愛,為什麼這兩天突然變得暮氣沉沉了?
「少夫人……」魚兒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大著膽子問了出來︰「你跟少爺……不好嗎?」
千金怔怔地回望著她,「我和相公沒有不好。」
也沒有好過。
身為妻子不能讓夫婿疼愛憐惜已是夠丟臉了,她怎能讓府里的人再為她心煩?而且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看到別人同情的眼光。
因為她涌塞在心頭的自憐已經滿到快溢出來,幾乎要淹死自己了,她怎能再承受任何來自別人的同情?
「少夫人,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快樂,而且少爺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進你屋里了。」魚兒心直口快地道︰「難道你不打算想想辦法嗎?你不怕萬一少爺移情別戀,喜歡上別的女子嗎?」
聞言,千金大大一震,小臉剎那間褪了血色。「相、相公會喜歡上別的女子?會嗎?他會嗎?」
「怎麼不會?」魚兒向來是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少夫人,你得當心哪。這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而且外頭漂亮的姑娘那麼多,難保不會有幾個故意黏上來。我同你說呀,那些姑娘家都不知道少爺原來長得這般英俊好看,若是曉得他有錢有勢、又生得玉樹臨風,那還不擠破了頭競相嫁進咱府里做小妾嗎?」
千金心一沉,被她「安慰」得心緒越發難過了。她猛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舉步往外走,「我出去走走。」
「少夫人,你要到哪里去啊?我是跟你說真的,你千萬得放在心里,別讓少爺有機會和藉口討小老婆……少夫人?少夫人?」
哇,走了。
魚兒看著千金飛也似地跑走,一手撓著頭,半天還沒意會到自己失口闖大禍了。
「老爺,你叫我當金牌臥底,可你自個兒卻跑到江南逍遙去,放我這苦命的臥底里外不是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操心麻煩、不操心也麻煩……」她捂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瓜,哀聲嘆氣。
第六章
掩耳跑出卑家大門,千金跑得好快好快……雖然喘得要命,卻怎麼也沒法甩開那不斷回蕩在心頭的恐懼——
相公移情別戀……娶小老婆……
是啊,她當初是狗屎運才嫁到這般優秀出色的好相公,人人錯拿他當牛屎,她自願攬下才發現是枚亮晶晶的大元寶,這下子若給人知道了牛屎其實是元寶,那麼一定有很多很多姑娘迫不及待要踩過她的身體嫁給他的。
可是她發現自己已經太喜歡太喜歡他了……怎麼辦?
扁是想到他對著另外一個女子笑——雖然他對自己經常是皺眉頭的時候多些——她的胸口就發疼極了,陣陣酸苦與嫉妒涌上來。
「怎麼辦?怎麼辦?」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芳心暗許,可是他對她卻是厭惡多過喜歡。
她該怎麼辦?
千金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連連撞翻了賣瓜、賣果、賣花瓶的攤子也不自知,就連人家氣得要扭住她也不自知,當然也就更不知道他們非但拉不動她,還被她一步一步拖著爬了。
「妖怪呀!」菜販蔡瓜驚呼。
「神力女怪獸啊!」果王齊亦果吶喊。
「求求你……不要啊!」雞蛋糕的蛋大嬸慘叫。
「啊……我的李白字畫……」酸秀才李白目嗚咽。
「我的蟠龍花瓶……」古董商唐先生哀號。
千金對這些慘叫置若罔聞,還是失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楠竹無意間瞥眼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不禁大驚失色。
這個女人在搞什麼東西?凡走過必留下爛攤子,沒有生靈涂炭也算哀鴻遍野了,每個被她踢到、撥到、絆到、揮到的攤子破爛成堆,小販們個個哀聲震天欲哭無淚,可是她居然還在發呆狀態!
他實在很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丟臉的蠻力女,更不想去收拾她那堆爛攤子,可是他著實不忍見到她血濺七步,有個賣豬肉的已經掄起殺豬刀,紅著眼打算為他滾落地上的豬頭報仇。
他的心一緊,不假思索的飛沖上前,「住手!」
就在殺豬刀銳利的刀鋒距離那顆腦袋一寸二分之際,一只修長的手緊緊地抓住本名毛榮榮、外號豬肉榮的大胖手腕,讓他再也劈不下去。
「可惡!扁天化日下竟敢行凶?」楠竹怒斥,常掛在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無蹤。
豬肉榮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頓時清醒過來,「呃……我……可是她把我這顆豬頭給弄掉了。」
「你的豬頭還好好地安在你脖子上。」楠竹差點破功失笑,但想起方才令人栗然的一瞬間,他臉色又沉了下來,「不過,如果你剛剛沖動地砍了她,你的豬頭恐怕也放不久了。」
豬肉榮本能地模了模發涼的脖子,有些怕又忍不住抗議,「可是她把我的……把我殺的豬的頭給弄掉了,這下子掉在地上滾得滿頭灰,哪還會有人要?我要她賠!」
「是啊、是啊,還有我的大冬瓜。」
「還有我的李白字畫……」
「蟠龍花瓶……嗚嗚嗚……」
小販們開始鼓噪起來,人人爭向前要討個公道。
千金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感覺到四周殺氣騰騰,她清秀的小臉慢慢地移動,呆愣的雙眼在看見楠竹的剎那瞬間綻放光亮,整個人像是活轉了過來。
「相……」她發亮的眸子在瞥見他殺人般的視線時,倏地又黯淡下去。
他果然很討厭她,現在連認也不認她了。
「這丫頭片子跟你有什麼因緣或交情嗎?公子,你就好心點幫她賠償我們的損失吧!」小販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對呀、對呀,你快快幫你妹子還錢哪……這是你妹子吧?還是你老婆?」
聞言,楠竹臉色鐵青,迫不及待地否認。「她才不是我老婆。」
開玩笑,若要真承認,那真是丟臉丟到家了,給人知道他竟然有個這麼沒神經又蠻力驚人的妻子,那他以後出去還怎麼見人?以前是被迫神秘低調出門,以後則是丟臉太多沒臉出門。
千金在他矢口否認自己是他的妻子時,胸口像是瞬間被剮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痛得她抱住身體,幾乎站不直了。
相公……真這麼恨她?
她拚命吸著氣,可是吸入肺里的都是痛苦和心碎——
他就這麼不屑她?將她這個妻子引以為恥?
千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底的傷心和淒然像箭一般刺入楠竹心底,令他一震,想說點什麼,卻是半個字也擠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