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有一絲竊喜,但是他笑成這樣,她還是有一點在意。
他到底在笑什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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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吃早點啦!」月牙嬸敲著大鍋杓子,吆喝道。
小小的客棧僅有的六間房都被他們包下來了,可是因為全班一二十個人,若搭上伙食要不少錢,所以愛家班索性跟掌櫃商借後面的空地,自己架起大鍋煮飯吃。
團員三三兩兩地散布在樹下,有的剛剛打溪邊梳洗回來,有的則是練完腿腳功夫,還有剛吊完嗓子的,當大家一听到吃飯可是有志一同,不論手邊正在做什麼,統統都扔下趕過來端碗吃飯。
衫兒拿了自己的小木米桶,約莫有臉盆大,里頭除了熱呼呼的白飯外,上面還擺了幾條腌黃瓜和幾片醬肉。
她拿起木飯匙,坐在一邊的木條椅上挖吃起來,可是吃著吃著,她突然發呆起來。
昨晚那位公子……她都沒來得及問他姓什麼叫什麼,就這樣被他送回來了,他今天真的會再來看他們表演嗎?
他說要請他們去唱戲,是真的嗎?
思及他的翮翩風采和優雅親切的笑意,一舉手一投足……她的臉情不自禁紅了起來。
昨晚真像一場夢,不過殺風景得很,她大半時間還是只顧著填飽肚子,沒有騰出精神來好好地跟他講話。
「可是要跟他講什麼呢?」她又舀了一匙飯吃著,嘆了一口氣,「我不過是個小花旦,傻呼呼的什麼也不懂,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我還能跟他談什麼呢?」
唉,她究竟是怎麼了?不過就是個想邀戲的俊逸公子請她吃了頓飯,她為什麼一整晚都這麼失魂落魄的,到早上還精神不振,食欲不展的?
唉!她吃著飯,如同嚼蠟地嚼著難得的醬肉。
衫兒模模悶悶脹脹的肚子,又嘆了一口氣,端起木桶走向月牙嬸。
坐在鍋邊的月牙嬸極有默契地拿起鍋杓,「衫兒,再來一桶嗎?」
「不是。」她愁眉不展,郁郁地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天吃不太下。」
不過就算吃不太下,她還是把一木桶的飯給吃光光了,將空空的米桶還給月牙嬸後,她悶悶不樂地蹭到一邊坐下。
衫兒吃不下?!
這可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月牙嬸花容失色,緊張地扔下鍋杓跑到她身邊,噓寒問暖起來。
「是病了嗎?」她關心地模了模衫兒的額頭,「不對呀,上次你發燒全身滾燙,還是硬撐著吃了一桶半的飯,可今天你怎麼只吃一桶?快告訴嬸嬸,你到底是哪兒不舒服?」
衫兒看著她,微微猶豫,然後模著胸口,「這里。」
月牙嬸愣了一愣,「胸口疼嗎?」
「也不是疼,有點奇怪,就悶悶的。」她搔搔腦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月牙嬸大驚失色,「衫兒,你嘆氣了?!為什麼嘆氣?怎麼會嘆氣?干什麼嘆氣了?」
她 哩啪啦的問話問得衫兒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也不知道。」她反過來還安慰月牙嬸,「我沒事的,不像是有病,可能是天熱,胃口不好吧,你別擔心。」
「傻丫頭,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什麼時候你有胃口不好過!」月牙嬸大呼小叫的。
衫兒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拉拉她的袖口,「嬸嬸,你別嚷嚷。姑娘家胃口大……不是件很光榮的事啦。」
「怎麼會呢?」
「總之,我沒事的。」她拍胸脯保證,「說不定真是天熱的關系,涼點就好了。」
「當真不要緊?要不要給大夫看看?」
「那我要怎麼跟大夫形容癥狀?」她尷尬地道︰「難道要說︰大夫,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今天胃口不好,早上只吃了一桶飯就吃不下了,你來瞧瞧我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只怕大夫會說,像她吃這麼多才真是有毛病哩!
月牙嬸認真地點點頭,「對喔。」
「對了,老班主到哪兒去了,怎麼不見他?」她突然想起,語氣熱切地道︰「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他在溪邊釣魚,說今晚的消夜想吃砂鍋魚頭。」
「哇,砂鍋魚頭耶……」衫兒傻笑到一半才發現這不是重點,不由得敲了敲腦袋,「哎呀,怎麼又想到吃的去了,我是想要問老班主今晚可不可以改戲碼,來演出有唱曲的戲文。」
「咦,你怎麼突然想粉墨登場唱大戲?」
「因為……」她臉紅了紅,「呃,沒什麼,因為許久沒有唱曲,怕嗓子都鈍了,所以找機會唱唱也好哇。」
其實,她是奸想讓公子听听她的歌聲。
「原來如此。」月牙嬸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也好久沒有扮老鴇了,嘿,真懷念以前扭的日子。」
衫兒捂住小嘴忍著笑,「那我去找老班主說去。」
「去吧,今兒個早飯還剩這麼多,中午乾脆來煮雜燴粥好了。」月牙嬸自言自語地盤算著。
第五章
今晚戲樓上演的不是胡人歌舞和雜耍了,而是一出人人耳熟能詳的大戲——鎖麟囊。
「鎖麟囊」演的是登州富商千金薛湘靈,與窮家女趙守貞同一天出嫁,因遇雨而同歇春秋亭,富貴新娘湘靈在得知窮新娘守貞因家貧無嫁妝而悲泣,深怕嫁入婆家後備受歧視,因此湘靈慨然將出嫁前,母親所贈予的一只裝滿金銀珠寶的鎖麟囊送給了守貞。雨停後,兩名新娘從此各奔一方。
六年後,登州發大水,湘靈家人為水沖散,家產一夕成空,湘靈與丈夫、兒子也失散了,顛沛流離到了萊州,為了生活,只好到一盧姓富人家為僕婦,照顧小少爺。
有一次,小少爺將球踢進盧家一棟僕人禁入的珠樓內,湘靈為了幫小少爺撿球,只好偷入珠樓,卻驚見樓內供奉的是當年自己饋贈的鎖麟囊,不禁抱著鎖麟囊悲從中來,追憶過去。
盧夫人詫異湘靈有此動作,詳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湘靈就是當年的恩人,今日卻落難至此,盧夫人為報答恩人,不但將財產分一半饋還湘靈,還幫助湘靈找到失散的丈夫與兒子。
全劇在種恩得福的大團圓氣氛下結束,雖是很傳統的中國戲劇,但是無論唱功、腔音、身段和悲喜神情的拿捏,都是一出高難度的戲,只要唱得好,往往都會贏來滿堂喝采。
所以當戲樓外貼出了「今日演出鎖麟囊」的大紅布告時,著實吸引了不少的老戲迷前往一睹究竟。
人人都很好奇,這平素以表演雜耍和胡人舞為主的愛家班,究竟會演出一出什麼樣的「鎖麟囊」來。
衫兒一身珠翠打扮,緊張地在後台對著外頭探頭探腦。
「不少人呢!」她手心有點發汗。
「那是當然,今日演的是鎖麟囊,難度甚高,劇情精采,大家都想看看咱們演得怎麼樣。」月牙嬸的扮相是富貴老夫人,乃是湘靈的娘親。
「好緊張。」衫兒喘了口氣。
不過她最在乎的還是他……今晚會來嗎?
會不會只是一句戲言呢?會不會他只是隨便說說,或者只是開玩笑的?
衫兒深吸一口氣,妝點得美麗出色的小臉上有著一抹堅毅之色。
無論他今日來或不來,這是她的戲台,她是扛起戲劇好壞責任的花旦,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一定要唱出漂亮的「鎖麟囊」!
就在這時,外頭絲竹鑼鼓聲得兒響起。
「戲開鑼了,我先出去了。」月牙嬸拿起雕花拐杖,一搖三擺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