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意濃笑著說。
元喜嘻嘻笑兩聲。
「不過,」意濃沉思道︰「他不會就這樣罷休的。」
「啊?格格,您是什麼意思啊?誰不會罷休?」
「他畢竟看見了我,就會追究到底。」她說。
「您是說貝勒爺?」元喜又緊張起來,已經忘了剛才提起的事。
「他沒有那麼好蒙騙。」意濃卻不緊張,她清澈的眸子里閃著光芒。與他斗智,竟讓她全身上下充滿活力,此刻她的眸子就像她一心沉醉于作畫時那樣,閃爍著動人的神采與美麗的光輝。「他必定會追究,必定會想辦法找到合理的答案。」她分析婁陽。
「那該怎麼辦才好?」元喜著迷地看著她格格美麗的眼楮問。
「不怎麼辦。」意濃說。
「不怎麼辦?」元喜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啊,格格?」
「意思就是,打死不認。」意濃告訴她︰「他不見得會問,但只要他問,你就回答︰‘我與格格從王府離開後就直接回到貝子府’,總之,不論他翻來覆去的問,你就只管這一套說辭!」
元喜點頭。
「記住,元喜,無論他問什麼,你的答案就只有如此而已,不多半句,也不少半個字。」
元喜點頭如搗蒜。
意濃抿嘴輕笑。
元喜傻氣,問又問不出什麼像樣的真話,似真似假,這樣應該就足以把他給弄糊涂了。
現在,她不求他十足十地相信自己。
若是元喜能把他給弄糊涂,便已足矣。
至于那名姑娘……
現在,連意濃也感受到了她的「積極」。
第二日一早,貝子府的侍女就前來通報,說元王府的轎子就停在門外,等著迎接格格回府。
她並不意外。
不過婁陽居然未前來「親自」迎接她回府,還是讓她有一點小小意外。
真沉得住氣呀!
昨夜見她躺在床上,難道他就真的一點都不存疑了?
也許,想等她回府,才要當面質問她昨夜的去向吧?
她知道他必定還是不信的,知道他心底必定還是存疑的。
畢竟親眼所見,聰明的人必可能多疑,但絕對不會懷疑自己親眼看見的事情。
坐上轎子,回元王府這一路上,意濃在想,等一會兒見了面,他會如何問她?是單刀直入的問,還是拐彎抹角的探?
答案即將揭曉,因為她一回到元王府,阿哈旦就到她的屋子里來傳話。
「格格,貝勒爺請您回府後,就到書房見他。」
書房?他不是不準她去的嗎?「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阿哈旦。
來到書房門前,還未伸手敲門,里面已經傳出他的聲音。「直接進來吧!」
莫非他長了第三只心眼,她才剛走到門口他就知情?
意濃跨進書房,垂首低眉,緩步徐行,端莊優雅,知禮守節,敬畏拘謹。
「昨夜你回到貝子府了?」他問,對著她的頭頂說話。
「是,濃兒想到阿瑪一個人過節寂寞,因此回到貝子府,伴阿瑪過節。未曾告知夫君,是濃兒的過錯,夫君若要怪罪,濃兒無話可說。」她垂著頭,誠惶誠恐。
盯了她一會兒,他道︰「過節回去陪伴你的阿瑪是對的,這是為人子女的孝道,我不會怪你。」頓了頓,他深眸略閃,淡淡問起︰「昨夜你說身子不適,現在還好嗎?需不需要請大夫過府,為你診治?」
「濃兒休息一夜已經好多了,不需要大夫診治,多謝夫君關心。」她柔聲回答,仿彿為丈夫的關懷而欣喜。
「既然沒事就好。」他忽然問道︰「對了,我記得你出嫁之前在柳老師的畫室學畫,不過,自從你進門之後,我奸像從來沒有見過你提筆作畫?」
他沒有問她任何關于昨晚的事,反而問起學畫的事情,讓她有些吃驚。
「其實濃兒的畫藝並不好,」她自謙。「故此不敢自曝其短,未敢在夫君面前提起畫筆——」
「能拿筆就是一件好事,」他打斷她的謙詞,慢條斯理地道︰「其實對于畫藝我也略知一二,我倒想看看你的畫,咱們可以一道切磋琢磨。」
她愣住。「是嗎?」隨即笑言︰「那麼夫君何時有閑情,濃兒便當奉陪。」
「現在就可以。」他順勢道︰「此處案首就有筆墨紙硯,你不妨過來畫上幾筆,讓我參詳。」
意濃瞪著他桌案上的紙筆,淺淺地吸一口氣。「既然夫君有如此閑情雅致,濃兒信筆涂鴉,不怕夫君見笑了。」她盈盈笑道。
施施然上前,她伸出縴縴蓮花指,蘸上墨汁大筆一揮,不一會兒功夫便在紙上畫妥了一只鳳鳥。
「你畫的——這什麼?」他挑眉,噙笑問她。
「這是鳳鳥。」她答。
「鳳鳥?」他眯眼,哼笑。
「是呀,夫君您瞧瞧這只鳳鳥,它夠靈氣嗎?」
靈氣?婁陽直眼瞪那「鳳鳥」——
眼見這只折了翅的「鳳鳥」,蛇頸粗短,垂頭喪氣,背紋淺雜,鳥冠歪斜,鳥羽凋敝!如此畫工,連藝字也談不上,別說沒有靈氣,簡直連生氣也不剩。
這要說是一只鳳鳥,倒不如說,是一只被啄壞了毛發的斗雞!
「如何?夫君,您還沒有給濃兒落下一個話兒呢!您說,濃兒畫的這只鳳鳥,是不是傳神極了?」她期待著,眼神真誠無比。
「傳神,不僅傳神,還值得思量!」他竟拿起畫紙,細細品味起來。「鳳皇于飛,其羽。濃兒,你繪這只鳳鳥,可是比喻咱們夫妻恩愛,百年合歡的意思?」一邊品賞,他嘴里還念念有詞,好像很是享受。
意濃瞪著他,對他夸贊的態度,心有狐疑。「是呀!夫君非但一下就能明白濃兒的心意,還可以隨口吟出兩句唐詩,夫君如此博識,讓濃兒十分驚喜。」她卻還膩聲附和。
明明出自于「詩經•大雅」,她也能說成是「唐詩」!婁陽咧嘴,笑臉迎人。「濃兒也喜愛吟誦詩詞?因為丈人的關系,想你必定博學多聞,無詩不通了?」
「不敢,濃兒怎麼比得上阿瑪漢學通識?何況濃兒平日根本不愛看書,只不過小時候好玩,讀過幾首詩詞。」
「你不愛看書?」
「是呀,除非讀一些婦德女誡,讀來還能津津有味,其他就無書可看了。」
「原來如此。」他點頭,笑問︰「既然小時候還讀過幾首詩詞,那麼,可有哪一首詩詞是你的最愛?」
「哪一首詩詞嘛……」意濃緩步踱到窗邊,好像正在認真回想。
婁陽盯住她的背影,凝眸深思。
「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順口吟出幾句。
他閉目點頭,正在欣賞。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吾未’求之。求之不得,‘吾未’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必’友之。參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嗯,」他低哼,似笑非笑。「好詩!」言不由衷。
原詩明明是︰關關雎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竊窕淑女,鐘鼓樂之。
一首好好的詩竟讓她改得亂七八糟,將錯就錯、有邊讀邊,關睢作者倘若地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
「夫君必定知道此詩出自何處?」她考他。
「這是出自于詩——」
「詩人屈原的大作!」她接口。
他愣住。「屈原的大作?」
「我听阿瑪講過,楚懷王廢用新法,不任賢人,屈原胸懷大志,卻志不能伸,致使詩人時常抑郁寡歡,竟致投江自盡。所以我就想了,常言道,郁結之人常有驚世之作,何況詩人?審查當時之世,除屈原以外,誰還能有如此才華?」她借口阿瑪之言,慷慨盛贊。